“哎,等会儿!”吴绪叫住祝深:“爱丽丝已经催了我很久了,她问你什么时候回L国复诊?你的药没有了吧,不能再拖了听到了吗?”
祝深将烟重新送到了嘴里,含糊道:“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世界清静。
他迈腿朝钟衡走去,见钟衡还在画架边凝望着那幅画,问他:“看出什么门道了?”
钟衡摇头:“没有。”
祝深当然知道他看不出什么,只是想听他夸自己,于是道:“你只用告诉我好看不好看就行了。”
说出这话时,祝深自己都愣住了。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追寻过别人的意见了,外人眼中的好看不好看从来不是他要考虑的因素。
他只问自己喜欢不喜欢。
“好看。”
钟衡这么一夸,祝深的嘴巴就往上面翘。
钟衡看着打完电话心情明显好转的祝深,问他:“每次你画好了画都会先发给吴绪看?”
“当然了。”祝深转头看到书架上放着一只打火机,于是径直走过去点燃了嘴里的那支烟:“他是我的代理人。”
一时间书房烟雾缭绕,祝深又回到了他的沙发上,盘着一条腿,抬起头看着钟衡。
钟衡看着祝深娴熟地吞云吐雾,在他印象中从前的祝深是不会抽烟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钟衡冷道:“别抽了。”
祝深微微讶异,头抬得更高,却没有听话,朝他挑了挑眉,吐出了气来,烟圈散化成的烟雾周旋在两人之间,莫名有些针锋相对的意味。祝深的唇眼都好似带着迷人的勾子,在这弥散的雾中夺人心魂。
“你在管我么?”祝深笑着问他。
祝深说:“我不喜欢别人管我。”
是笑着的,是漫不经心的,然后悠悠地伸出了一把刀子。
钟衡一僵。
是啊,他在管祝深吗?
他有什么资格管他。
钟衡转身就往屋外走,祝深却皱起了眉头,还没说话,猛地咳起了嗽来。
霓城的烟太冲了,祝深抽不惯,这一咳就惊天动地,人在沙发上都咳得晃了晃。
钟衡脚步一顿,回头看见祝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忙走回去给他顺气。
“把烟戒了。”钟衡硬着声音说。
可他的手,却是那样地温柔,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祝深单薄的后背。
祝深吃得太少,人瘦得好像只有骨头,温热的掌心隔着两层衣料还能清楚地感知他脊柱那一节一节的形状,钟衡不免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一碰,祝深就散了。
“你别管我。”祝深推开他,转过身去对着窗户,捂着胸口咳着嗽。
就像一个赌气的小孩。
钟衡的手以一个尴尬的弧度停在了半空,微握成拳,人又走了出去。
听见钟衡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祝深,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回头看着钟衡离去的背影,将烟头狠狠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他深呼吸顺着气,却见钟衡又走了进来,手里还握着一杯温水,面无表情道:“喝了。”
祝深觉得十分没有面子。
对钟衡恶言的是他,赶钟衡走的也是他。
他不该喝下钟衡的水。
很难说那是怎样的一种微妙感觉,祝深逞强惯了,事实上他都已经习惯自己张牙舞爪了。可他在钟衡面前却像是一只色厉内荏的纸老虎,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羞耻与羞愧在这一杯温水前放大了,他宁愿不喝这杯水。
可钟衡却不由得他不喝——杯口抵住了祝深的唇,顺着他微张的牙关,往他的嘴里倒进了一小口。
钟衡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放下杯子离开了。
祝深咽下那口水,愤愤地握拳捶在方桌上。
……疼死了。
想了想,祝深把烟盒丢进了纸篓,又闷头将剩下的水喝完。
真是中邪了。他想。
直到两人返程回滟城,上飞机前,都没有再说过话。
收拾行李时祝深粗暴地将钟衡那套借给他穿的运动装扔到了床底,一个人用力地坐在了床边,床垫都跟着颤了几颤。可他想了想,又钻到了床底把衣服拿了出来,没好气地叠进了行李箱中。
是这样反复无常,却又率性得可爱。
打开了门,门上挂着的凤铃还在叮当作响,祝深瞥了它一眼,翘着嘴,把它从门上拽了下来,揣进了兜里。
手心捂着,不许它发出撩拨的脆响。
真是怪让人烦心的。
上了飞机,两人并排坐着,像是陌生人似的。
祝深问空姐要了一杯咖啡,钟衡扫了他一眼,也要了一杯咖啡。
祝深余光瞥了钟衡一眼,见到钟衡面色如常,不像点错了的样子。
他盯着空姐倒咖啡的动作看了半晌,直到看到空姐微笑着把咖啡放到了钟衡的桌板上,将小推车给推走了,再没忍住:“你为什么也喝咖啡?”
“嗯。”钟衡冷冷地应了一声,又说:“一会儿我们回滟城先去如意山。”
祝深一听又要去钟宅秀恩爱了,疲惫地揉了揉额角。
钟衡却说:“不是去钟宅,是去祝宅。”
“祝宅?”
“你爷爷和我说他回国了,叫我们回到滟城一起去看看他。”
祝深就更加奇怪了:“为什么我爷爷会跟你说?”
印象中祝老爷子很喜欢钟衡,不然去年也不会和钟老爷子给他们点鸳鸯谱了。他从前是被他爷爷宝贝在手中的,他知道,爷爷如果不是真的看中钟衡,是断然不会让自己与他结婚的。
“因为我们结婚了,祝深。”钟衡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眼里,和你说或者和我说都是一样的。”
祝深一时语塞。
钟衡将他桌板上的咖啡一饮而尽,转手又拿起了祝深桌上的咖啡。
“这是我的……”还没等祝深说完,钟衡就把祝深的咖啡也喝完了。
祝深凝眸看着钟衡,总觉得他今天是在生气。
空姐见两人的杯子空了,问是否要续杯,钟衡转头看向祝深。
眸光依旧幽深,薄唇轻抿着,一脸全看祝深的意思的样子。
祝深看着空姐,鬼使神差地开始听话:“……给我来杯水吧。”
毕竟待会是要去自己家做戏,关系还是要处的。
钟衡神色稍霁。
“两杯水。”他对空姐说。
第23章 (捉虫)
钟祝两家在如意山上离得不远,两家一直是常常往来的。
祝深大摇大摆地回到了自己家,可钟衡的礼数并未少,带上了许多不知什么时候采买的霓城特产,哄得祝老爷子哈哈直乐。
祝老爷子今年八十了,可他头发尚未花白,依然精神矍铄,声如洪钟,若是不说,决计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
老爷子年轻时在部队一脸威严,可对幺孙却是宠得不行,亲自在门口等着祝深他们回来。两人回来了以后,他一手拉着祝深,一手拉着钟衡,将他们牵回了屋内,问起了他们的旅行。
“你们玩得愉快吗?”
祝深点头:“愉快。”
钟衡也说:“愉快。”
倒还真是夫唱夫随了。
老爷子拍拍他们的手,坐在了两人中间,笑骂祝深道:“老幺你这可真是把爷爷给忘了啊。”
“才没有呢。”
“你们这伴手礼一看就是阿衡置办的,你说,你给爷爷买了什么?”
这可真算是问倒祝深了,他连祝老爷子回国了都不知道。祝深在祝家一贯是无法无天的,当即便恶人先告状了:“爷爷您是不是也把我给忘了?”
老爷子气笑了:“哦?”
“不然你现在怎么净联系钟衡不联系我了。”
老爷子一把推开他:“阿衡多乖啊,知道隔三差五就来陪我,你呢,给你打个电话都要看看时差。”老爷子越说越气:“当初就不该在国外开画廊,省得你们一个两个都不着家。”
祝深被老爷子说得哑口无言,只好佯作乖巧讨饶。
老爷子看祝深一眼,“我还有话和阿衡说,你先回屋吧,吃饭叫你。”
得,有了孙夫以后支开孙子都不需要借口了。
不过祝深稍稍轻松了些,他与钟衡是合约婚姻,祝老爷子并不知情,由衷希望他俩能和和美美。总是当面诓骗着祝老爷子,祝深心里也不好受。
他去花园走了走,枝上桃花含苞待放,管家张叔正在牵着他爷爷最宝贝的罗秦犬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