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活着。”
他要活着吗？他是真的想死吗？为什么而死呢？陈醒的脑子很混乱，他想自己四处游荡的这两年。
他想起自己终于鼓起勇气去看医生，到精神卫生中心却发现过了挂号的时间。
他想起自己每个月都给母亲打钱，让她可以确定自己还活着。
他想起自己大冬天在桥上站了很久，但是因为实在怕冷而没有勇气往下跳。
按理来说，这两年他是自由，但他知道自己不是——死亡像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惯性，而求生是写在他DNA里的天性。他时时刻刻都在挣扎，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又为什么死。
那天也下着雨，他的房租到期，还丢了工作。
际原对他说：“雨这么大，我送你回家吧。”
陈醒转过来，稍稍抬起头，抿着唇，直勾勾地盯着际原的眼睛。他想起曾经邻居家那只小狗，有吃有喝有人爱，下雨了还有人为它挡雨。
于是他笑了一下，绝望着抛开拘谨，问了一句：“你送我回家，还是带我回家？”
他知道的，他知道自己就不应该去接触任何人，他不应该贪图温暖的房室和做爱的刺激。他不想把乱七八糟的自己展示给任何人，偏偏这个人要变着方法试探。
大滴大滴的泪水砸在地上，陈醒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呼吸了，他头疼得快要炸开，手指死死攥着被单。半晌，他卡住的喉咙里终于吸上一口气。
而际原只是静静地蹲在那里，目睹他的崩溃。
第12章 雨季（1）
最开始的那几天，陈醒很难吃下什么东西，一剂又一剂的营养液打入他身体，直到他的手背上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处可以扎针。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从浑浑噩噩中调整过来，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际原把房子里尖锐的东西全部收走，还给窗子都安上了防盗窗。
丑死了，陈醒望着窗子想。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际原盯着屏幕里静默的陈醒，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弯月，提前结束加班回家去了。
陈醒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际原用手背探了探他的体温，这才安心的出去收拾陈醒吃剩下摆在桌上的晚餐。
不久后这座城市就进入了雨季。
陈醒除了出去补了两次牙之外，没有踏出过这套房。一周七天，他蹲在窗边看三日雨落四日艳阳，而际原在监控里看他。
如果哪天陈醒精神好的话，两个人就会做爱。通常第一次结束后，陈醒会找际原要烟抽，等他慢悠悠地抽完烟，又会被际原按着再要一次。
两次已经是陈醒的极限了。
这天，陈醒吃了晚饭后抱着腿蹲在椅子上，发了好久的呆。
际原裹着雨水的湿润气息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蜷在桌边的人。
陈醒听见声响便迅速转头看他，沉默地打量他一番，张开嘴又闭上。
“怎么了？”际原。
“我……”陈醒犹豫片刻，说出自己早早想好的借口，“头发有点长了……”
“周末带你去理。”
“……”
“怎么？”
“可以现在去吗？”
“外面在下雨。”
“……”就是因为下雨他才想出去，他喜欢下雨天，但已经忘却雨水的触感。那种感觉和自来水是不一样的。
陈醒皱起眉，心里有点不舒服，说：“给我根烟。”
“忘带了。”
“……”陈醒不言，推开凳子就往卧室走，被际原一把拉住手腕。
“你是想出去玩吗？”际原问。
“……”
“要是就直说，我会带你出去。”
“那能放我走吗？”
“不能。”际原握住陈醒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沉吟半晌道，“陈醒，你有没有想过，你不懂的东西我未必不懂。”
陈醒没接他的话，承认道：“我想出去玩。”
际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想？”
“嗯。”
际原拉着他走进储物室，打开一个巨大的纸箱，朝里面各式各样的情趣用品扬扬下巴：“看你诚意。”
陈醒头也不回地回卧室，被子拉到下巴，满脸拒绝地闭上眼睛。
“起来刷牙。”际原站在床边，影子洒在陈醒的脸上。
陈醒在阴霾里睁开眼，两道目光对峙一阵，确认际原不会有什么额外的动作后，这才掀被起来。
际原在他刚掀开被子之时，就将他扑回床上，掐着他的下巴亲吻，许久之后“啵”地分开嘴唇，响起极具诱惑的声音：“今天主动点就带你出去玩。”
“我不出去了！”陈醒偏过头，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在际原的视线里。
际原一口啃在那青黑色的小痣上，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
“际原！！！”
第13章 雨季（2）
令人愉悦的下雨天。
陈醒换上浅蓝色牛仔裤和白色板鞋，上身还是万能的白T，清爽又有活力的样子。
他把身份证和银行卡揣在裤兜里，随际原一同出门去。
轿车驶出车库，进入细密的雨帘之中，陈醒用食指划开车窗内壁上的薄雾，涂抹出x与y这两个字母，随后又全部抹去。他的侧额抵上冰凉的玻璃，若无其事地出神。
从家里的车库到商场的车库，陈醒没有被雨水打湿半点。
此刻他正规矩地坐在理发店里，任由tony老师摆弄自己头发，际原坐在一旁看他。
一个小时后，陈醒被轻轻推醒。
刘海利落地停在眉上，露出好看的眉眼，鬓角和后颈上方的头发被推短，整个人精神了不少。但陈醒不明白为什么剪这么个头要花上一个小时，虽然他整日无所事事有的是时间……
“你不喜欢看电影对吧。”出了理发店，际原问，“想去哪里玩呢？”
陈醒从来没有对什么事流露出喜爱，所以当他提出来想要出门时，际原毫无计划。
“额……”陈醒想说情侣才看电影，到嘴边变成了，“是不太感兴趣……随便逛逛吧。”
两人肩并着肩，漫无目的地在走走停停——际原停陈醒就跟着停。
就这样磨蹭到了饭点，两人前往早早订好的餐厅。
陈站在餐厅门口，把手里精心挑选的的礼物塞回际原的手里，说：“我去趟洗手间，你先进去吧。”
他有好几天的时间准备，到最后却还是用了一个十足蹩脚的借口。
际原站在玻璃门前，望着匆匆离去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陈醒绕过转角，经过洗手间时头也没偏，径直往前走乘电梯下了楼。他在店买了把贵出血的伞，一头扎进雨里。
风夹着雨水向他扑来，打湿了他半截裤管，他沿着人行道一路直行，停在一个公车站。
陈醒有点紧张地坐在椅子上，掏出手机用衣摆擦拭湿润的屏幕，然后开始打车——他已经买好了车票，他现在要离开这里。
他要走了，他真的要走了！他有些难以克制心里的激动，在巨大的雨幕中激动地发抖，隐约之间又有些动摇。
车票是他随便买的，终站的地名他甚至从未听说过，就像他从前那样。
这正是他擅长的流浪。他想。
真的擅长吗？一个声音小声地冒出来。
陈醒摇头甩去乱七八糟的想法，看了一眼手机，车离他还有一公里。
铃声响了。
“喂，您好，您的定位准确吗？”司机的声音。
“准确的。”
“好的，您稍等，我马上到。”
陈醒吐出一口气，下意识摸了摸裤兜，脑袋里轰地一声——他的证件不见了。他蹭地站起来，把四个裤口袋掏了个遍，仍然不见身份证银行卡的踪迹。
铃声又响了。
“陈醒。”际原平静的声音响起，“你在哪？”
声音卡在陈醒的喉咙里，让他说不出话来，一向迟钝的脑袋瞬间停摆。
杂乱的雨声顺着信号传进际原的耳朵，但他仍然冷静，两指夹着陈醒的身份证，一下下敲击着桌面，问：“不回来吃饭吗？”
桌上的菜式和那天蔡丽珍点的别无二致。
“闹够了吗？”
陈醒的心里防线破开了一道口子。
“你不擅长处理关系，我也没有逼迫你。”他听见际原嗤笑了一声，“不告而别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你想去哪里呢？”
“你没有归属的，去哪里都只是舍近求远罢了。”际原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郑重其事的平缓，“你不是想要人爱吗？为什么不肯和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