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显然,这虽然简陋,但却真正是要做一日三餐的小厨房。
当李如洗走到门口,看到唯一的光源就是大门时,她有点醒悟了。
这个大门很大,是不锈钢的,有一部分则是纱门,能够透光,其余再也没有采光的窗户了。
再加上低矮的大约只有两米的层高,她已经明白了。
这是一个车库!
很多五六层的板楼,一楼是车库,车库大约就是两米高,二十多平米,这个三米多宽的不锈钢大门的位置,本来应该是卷帘门。
显然,这个车库被改成人住的地方了。
居住在这个车库里的,当然不会是宽裕的人,想必经济情况相当窘迫,而从这屋里没有半本书,也能看出受教育状况不会太好。
李如洗又看了看床上那老式的床单被罩,碗筷的款式,还有柜子里塞的成袋的黄豆面粉,可以看出,居住者的年龄也比较大了。
这时候,门口响起钥匙拧动的声音,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屋子里瞬间提高了不少亮度。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妈提了一篮子菜走了进来。
显然,她看不见李如洗。
和很多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大妈一样,这位大妈也是红堂堂的脸蛋儿,有点皱纹,衣服穿得黯淡臃肿,却都带着花。她有一双粗糙的手,但相当利索,她把篮子里的菜拿出来,里头有一棵甘兰,一些毛豆,一捆芹菜,她把这些菜拿到了车库门口,然后拿了一个塑料篓子出来,开始拣菜。
弄掉芹菜叶子,专门放,把不好的黄叶择掉,毛豆剥出来,甘兰剥掉外层几片叶子,余下的撕开。
然后分门别类地放着。
快手快脚地趁着夕阳没下去,大妈择好了菜,就拿了进去。
车库的一个角落有个水池子,旁边还有一小间是做成的厕所,装了个电热水器。
无论洗菜还是洗漱,都在这个水池子。
大妈又麻利地洗菜,快速而干净。
继而拿到那角小厨房去烧菜。
芹菜叶子焯水,加酱油醋糖香油等凉拌。
小冰柜里拿出了一块肉,切了几片下来,和切成小段的芹菜梗炒了一盘。
毛豆烧豆腐,半汤半菜,要在火上小火咕嘟一会儿才好吃。
甘兰炒了糖醋的。
不到半个小时,四个菜就做好了,没花几个钱,以素为主,但是一看味道就不错。
这时候,大妈的老伴,一个同样五十岁左右的大叔就回来了。
李如洗微笑地看着那个衣着微微邋遢,肚子微微发福的男人在夕阳中慢慢走过来,觉得还挺温馨的。
看上去很悲惨的,住在车库里的老两口。
贫穷,年纪也不小了。
但是饭菜的味道驱散了车库里的憋闷的味道,不管是这夕阳,还是简陋的桌子上四个热气腾腾的菜,还是车库门口处的那盆栀子花,都让她觉得很温馨。
相濡以沫,回家时有人等候,有人做好一桌朴素简陋,但美味而热气腾腾的菜肴。
即使住在车库里,也会养一盆栀子花。
李如洗微笑着看着这个疲惫了一天的大叔走到车库门口,走进来,大妈高高兴兴对他嘘寒问暖,问他今天累不累,又喊他洗手吃饭。
然而出乎李如洗的意料,这个同样看不见她的大叔,并没有被温暖的老伴和热腾腾的饭菜治愈。
他阴沉着脸吃饭,一直都没有笑容,老伴问他什么,他也只回答几个字。
吃完了饭之后,老伴洗碗,他倒是主动帮忙收拾,又扫了地擦了桌子,出去倒了垃圾。
然后,他就躺到了床上。
老伴洗完碗收拾完,打开电视看,显然,这是他们的常规娱乐。
但是大叔并没有看,他沉闷地侧身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伴推了他一把,问他:“你不看电视?”
他瓮声瓮气地说:“没心情,不想看!”
第178章 周建南
当李如洗的视角到了那位大叔身上,她自己成了那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她才知道为什么他不高兴。
说实话,即使是梦中,附身在周建南的身上,并且和他的记忆融合,对于李如洗来说,也是一件极其具有冲击性的事。
就像这个车库居所给她的冲击一样。
都是她所不了解,距离她极其遥远的人生。
周建南今年四十八岁,比李爸爸小整整十岁。
比李如洗大十八岁。
李如洗几乎没有和这个年龄段的男人打过交道。
她不了解这个年龄段的男人都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成长经历和时代轨迹。
如果仔细想想的话,这个年龄段……是早期接触互联网和游戏的一代吧?
民智初开的一代?
再想想,她好像有个表舅是大概五十岁的。
这位表舅活得很洒脱,他入股了几个公司,都是只入股,不干活的类型,不工作,靠吃股息生活,整天不是在旅游就是在筹备旅游。
一会儿和驴友们一起去冰岛自驾游,一会儿去比利牛斯山徒步……上次见面说打算去趟南极。
……还喜欢和正在上大学的儿子一起远程组队玩游戏,还总是玩女号……上次这位表舅家儿子,她的一个隔房表弟,偶尔见面还跟她抱怨说,爸爸玩女号,骗得人家年轻小伙子争风吃醋,给他送礼物刷装备什么的……
但是周建南的记忆里却完全没有这些。
他出身农村,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
他这辈子,几乎没接触过电脑,现在拿着智能手机,也仅限于看看快手之类的,网络上那些可笑庸俗的谣言类文章,也是他经常会看到并深信不疑的,但一般情况下,他也不大愿意看这类文章,因为阅读文字让他觉得很累。
他几乎不发朋友圈。
这类操作让他觉得很困难。
拿手机拍照他倒是挺喜欢的,并且能从中获得快乐。
他二十岁时就和现在的老婆结婚了,结婚几个月就有了女儿。
他一生都在打工,从事的工作几乎都是最底层的,又脏又累,回报极低。
他们毕生的收入用来买了一套离老家不远的镇里的商品房,现在空着,女儿婚后有时候回家时会去住。
这里是他们打工的一个二线城市,因为没钱租好一点的房子,所以才租了车库住。
周建南年轻时是在工地干活,做小工,他本来想做一个瓦工,现在,一个瓦工大师傅虽然累,一个月的收入还是很可观的,比他现在的收入多四五倍,可惜,他年轻时力气活干得太狠,保护措施不到位,闪了腰,腰部受损之后,他就不可能再做力气活了,也没法当瓦工了。
他的爱人,叫孙红霞,年轻时当车衣女工,多的时候赚得也不少,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一个月也有七八千,可惜现在眼睛不大好了,已经做不了了。
七年前,他们唯一的女儿结婚生孩子了,男方家妈妈不肯带孩子,他老婆心疼女儿,过去帮忙带了两年孩子,结果刚回来消停了两年,就又生了二胎,而这时候,女儿的婆婆就查出来了乳腺癌,哪里还能计较她不带孩子呢?
于是孙红霞又去带了两年孩子,这才回来一年。
这般来回折腾,再加上年纪也不小了,眼睛不好,就不再做车衣女工了。
孙红霞是个要强的,还想着去培训一下当月嫂,但是周建南是个心疼老婆的男人,不愿意老婆操劳了一辈子还要累成这样,就没同意。
孙红霞现在在小区门口的早餐摊子上帮忙,每天从早上五点到十点,一个月拿个两千块钱。
周建南收入也没比她高哪里去,他在附近的超市做保洁员,一个月两千八百元。
好在,他们俩现在的活儿,比起早些年,对他们来说都像玩儿一样轻松。
他们对现在的日子没什么抱怨的。
唯一的念想就是想买社保。
年轻时一直不是零工就是计件的,没有买过社保,如今年纪大了,他们也向往着看病能报销,每月领养老金的生活,所以一直憋足了劲头攒钱补社保。
好在今年年初已经给孙红霞补上了社保,只等三年后她五十岁就能领退休工资了。
现在他们攒的钱就是给周建南补社保的。
周建南想,用三年的时间,把他的社保补上,再干两年,攒点钱,然后他就不想再背井离乡地打工了,想跟老伴一起回去,住在他们镇上的房子里,每月有妻子的养老金,然后再过两年,自己也能拿到养老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