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谁不是人精呢，老爷子猜到的事情，其他人哪里猜不到，加上老爷子的态度几乎就是认定了这个长孙媳妇，只有陆承微微目光一闪，却什么都没说。
但陆卓尔却没错过父亲这个眼神的变化，在热热闹闹的全家人一起吃过饭之后，陆卓尔去找了自己的父亲。
陆承早就知道陆卓尔会来，泡好了茶等着。
陆卓尔敲门进去，一看到屋子里的摆设，就忍不住愣了愣，然后喊了一声‘爸’，在陆卓尔对面的红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陆卓尔点点头应了，拿起茶壶给陆卓尔倒了一杯茶。
“下一盘？”陆承看向陆卓尔。
陆卓尔抿抿唇点头，父子两个就默不作声的下起了棋来。
陆承是个围棋爱好者，年青的时候还参加过好几次业余围棋的国际比赛，对此特别有兴趣。
当年他和常昀之所以感情特别好，是因为两人都是围棋迷，从小就在一块儿讨论棋路啊下法啊，婚后两人这爱好也没改，房间就放了一张棋桌，没事就两人对局，有了陆卓尔之后，就变成三人对局，陆卓尔对此印象特别深，这也是他童年美好的回忆。
现在，常昀已经去世好几年了，而因为陆承当年在外头养情妇还有私生子闹得满城风雨的事儿，夫妻两人在最后早就陌路。
常昀到死其实都没有原谅陆承，她在知道自己不行的时候拒绝回国，而是让陆卓尔把自己葬在了异国他乡，她说她这一辈子都在B市没有出去看过风景，本想着等到退休了，可以自由出入了，便和陆承结伴出去周游世界，可如今是不行了，不如就把她的骨灰撒在大海里，自由自在的随着海水奔流，看看那一望无际的壮丽景色。
陆卓尔遵从了母亲的心愿，可是心里的悲伤却难以控制，他在母亲死后就跟父亲断绝了往来，一直到今天回家，这几年时间，他没有跟陆承联系过一次。
可是现在，家还是母亲在的时候的样子，甚至连摆设、绿植、墙壁上的挂画都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父亲的房间更是充满了母亲还依然存在的气息。
床头的那几本书，是母亲生前常翻的，那条床单已经有了陈旧的色泽，但还是看得出来，是母亲以前喜欢的那条花色，还有台灯、墙上的照片、床头的摆设、窗帘……所有的一切，都被陆承精心的保留了下来，这让陆卓尔喉头有些发酸。
可是环境再像，人却不在了，应了那句话，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爸……”他忽然觉得有点悲哀，他的父亲的确犯了大错，可是日复一日的生活在这样一成不变、仿佛常昀还在的世界里，却要品尝着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孤独，这么久了，是不是也足够的悲哀？
儿子的谅解让陆承一下子就感受到了，陆承心里百味陈杂，同样的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可他到底比陆卓尔多活了许多年，更沉得住气：“别为我觉得伤感，也别觉得我这样活得辛苦，卓尔，你要知道，看到这些，我就能感受到你妈似乎还在，没有离开我，如果真的让我彻底失去这些，我才会觉得生不如死。”
“谢谢你还肯关心我，但我不求你原谅，我也知道你妈不会原谅我，我错了就是错了，哪怕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
陆承沉声开口，这些年来第一次，他认真的给自己的儿子为当年的事情道歉：“我之所以还活着，还没去找你妈，是因为我知道，你妈不会放心你一个人在这世界上孤孤单单的活着，她但凡还能熬得住，是绝对不会轻易的倒下，必然会看着你好好地过日子才能安心。”
“可是她熬不住了，这都是因为我犯了不能原谅的错，可是你妈妈走了，我只有等到那一天才能去找她；现在，我的责任是看着你，看着你得到幸福，过得明白。”陆承的话语和表情都充满了温情。
这一瞬间，陆卓尔感觉从前记忆中的那个父亲又回来了，陆承看着儿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别担心我会反对你的婚事，你其实心里都知道，现在的你，没人能反对什么，而且，我本来也……”
陆承摇摇头，打住转移了话题：“是真的还没追上？能跟爸爸说说，那是个怎么样的女孩吗？”
陆卓尔显然也想起了往事，其实陆承性格开明，他初恋的时候，反对的厉害的人是常昀，而后来，因为陆承在外包养的情妇，她对于圈外的女孩子就更有了偏见，觉得她们就是以金钱和上位为目的的一群蝗虫。
如果常昀还在，陆卓尔想，自己怕不会和谢铮有什么结果，即使再相遇怕也不会再纠缠在一起，因为他不希望再来一次初恋的惨痛。
可是，世事就是这样，再相遇的时候，他们都还是一个人，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坦诚的面对自己被她吸引的现实，而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已经不在。
仿佛看出了儿子的心事，陆承又轻声说：“别担心你妈会怪你，她啊，就是性格太倔强，骄傲过度又不认输，可是你不开心，她也不会开心，当年你和那个女孩儿分手，你天天买醉、夜不归宿，你妈其实不是不后悔的，只要你过得好，你妈就算还在，日子久了也总会想通的。”
陆卓尔感激的看了看陆承，刚才他想到了过去的事，想到了母亲，心里还真的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可是父亲这番话，却打消了他心里最后的一丝犹豫。
“爸，当年你为什么要插手万盛集团的案子？”陆卓尔便直接问了出来。
陆承没有说话，沉默片刻突然说道：“你今天说的女孩，就是当年那个跟过你的女孩？被万明盛一家利用来挡枪的那个？万明盛的私生女？”
“什么？你说谢铮是万明盛的私生女？”陆卓尔瞪大了眼睛。
陆承摇了摇头，“怎么？你不知道吗？”
陆卓尔沉默了下来，虽然他已经知道了谢铮当年的遭遇和不幸，可是还真没有人告诉他这个。
陆承倒是并不在意，“其实这也没什么，她虽然是万明盛的私生女，但是恐怕最恨万明盛的也是她，她的母亲当年也是B大的高材生，本来可以有光辉的未来，可是被吕显荣设计被万明盛玩弄，最后怀着孩子毕业证书都没拿到就被赶出B市，一生过得颠沛流离孤苦穷困；而她自己又被万明盛一家利用来当替罪羊，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你知道她？也知道当年我和他……”陆卓尔涩然开口。
陆承点点头：“是啊，我知道。”
就算是当时，儿子也那么大了，又因为妻子的反对在情场失意，有个女孩刚好出现抚平儿子心里的伤痛，陆承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没想到，有时候缘分会这么奇妙。
“爸，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好吧，反正也不是不能说的事。”
陆承叹气：“一来，有人求我帮忙救救那个女孩；二来，我也想让那些对陆家落井下石的跳梁小丑看清楚，我陆承虽然在私生活上犯了点错误，但是为什么该属于我的属于陆家的还是我们的，是有原因的，没有本事就别指望着用下三滥的手段来上位。”
陆承的脸上露出了雷霆之色。
陆卓尔想起周昱临的那番话，也记得当初陆家的处境，再联想一下父亲以前的职位和万盛集团案件之后父亲立刻官复原职没多久还因为又破获了一桩大案升职，到如今还依然在官场屹立不倒，而那之后那些打陆家主意的人则不见了踪影，就知道周昱临和他的猜测是没错的。
唯一让陆卓尔意外的是：“爸，是谁求你帮忙？”莫名的，对于那个开口求了陆承的人，他有了微妙的敌意。
第五十二章 父子（二）
陆承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他：“你现在又遇到她了？我记得，大概叫谢铮？你这次，是认真的吗？”
陆卓尔想从父亲脸上发现自己在意的蛛丝马迹，可是陆承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陆卓尔什么都看不出来。
父子两个沉默着看着彼此，较了半天劲，陆卓尔败下阵来，承认：“是，我是认真的，爸，我想跟她结婚，生儿育女，相互陪伴相互照顾相互成全，就这样走完下半辈子。”
“是吗？”陆承若有所思，儿子的承认在他意料之中，似乎又多少有点意外，他没见过那个女孩，可是那个孩子，在求自己放过他的母亲之后，只出现过一次，求他出手还那个女孩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