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三想,定是对方被吓着了,或者手足无措得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也正常,论这鸟不拉屎的乡旮旯里的谁听了这样的真相,都是不可能立马就相信和接受的。
晚上风凉,霍三见小姑娘头发凌乱,身上还穿着男人的衣裳,再联系到方才追过来一副要把人抓回去的那健肉大汉,脸色蓦地一冷,睨向不远处那大汉,“拿下。”
立马跑过去两个护卫将大汉扣住。
那大汉虽然不知“庆宁侯”是个什么玩意儿,但一听就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思及自己可能得罪了大人物流落在民间的千金大小姐,早已吓得失了禁,瘫软在地,护卫都没怎么用力,他就像小鸡仔一样乖乖就了擒。
霍三让楚含慈坐进马车里,准备直接带她回长安,楚含慈说:“我得回姜村接田园霸主。”
霍三:“……”
“田园……霸主?”霍三不甚明白。
楚含慈说:“我养的狗。”
要说那姜村,也不是什么留恋都没有的,还有楚含慈的爱犬在那。
田园霸主是条猎犬,曾经是个猎户养的猎犬下的崽,一窝下了十二只,一日猎户上山打猎,恰巧碰见姜大石把楚含慈丢到山上,让她对着山上那颗老柳树面树思过。
那时候楚含慈才五岁,扎了两撮冲天炮,风一吹,冲天炮会晃动一下,猎户看她被姜大石骂了好几句也不哭鼻子,姜大石走后,她就蹲到地上玩泥巴,或许是瞧着她可怜吧,就从篓子里揪了一只小狗崽出来,丢到她身前。
“小孩,这崽子以后归你了。”
那时候田园霸主也才刚断奶,见她长得跟它狗娘亲一点都不像,用嫌弃的眼神瞅她,她摸它的毛,它还会呲牙,直到天黑尽了,田园霸主饿得饥肠辘辘,楚含慈从肚皮兜里掏出一块硬馒头掰成两半,分了一半给它,田园霸主才勉强认了她这个新主人。
霍三迟疑片刻,说:“三小姐,不然这样吧,狗应该就在姜大石家里,属下派人去带过来就行。”
楚含慈道:“你们也有田园霸主的画像?”
“……没有。”
“既然没有,你们要带回来的是只田园怂包怎么办?”
“……”
护卫们护着马车,浩浩荡荡朝姜村的方向行进。
霍三骑马行在马车旁侧,一路上做好了马车里的人儿会掀开车窗小帘,问一问他关于她身世的事儿,他也想好了如何回答。
可等进了姜村,车中之人都没有一点好奇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庆宁侯府三小姐的意思,他想主动开口,都未免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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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家”门口,楚含慈立马钻出马车跳下去,往里面跑,霍三没想到她会如此着急,都来不及拦住,守在院子里的护卫想上前拦,犹豫之下也没拦。
院子里的茅草屋大门紧闭,微薄的月光洒在门上,楚含慈推开门,三个吊在房梁上、肤色惨白的熟人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三个吊死之人,不是别人,是她的养父母姜大石和陈氏,还有勉强被她叫了十六年哥哥的姜虎子。
楚含慈定了几秒,往房里跑,没找见田园霸主,又往屋后面那间柴房跑。
许多年以后,霍三都忘不了这晚楚含慈看姜大石他们的眼神。
看他们吊死在那,似乎跟看见菜市场杀了三头猪没什么分别。
见楚含慈找不着狗,霍三命人跟她一块找,此起彼伏的“田园霸主!”叫唤声响起。
霍三回想了一下,他们来时,好像也并未看见姜大石家门口栓有狗。
或许是那个时候,狗被姜大石关起来了?瞧着那只狗与他们三小姐感情极好,三小姐被卖给别人,那狗肯定会有所反应。
怕那狗坏事,姜大石把狗敲了也不一定。
他们发现柴房的门就上了锁,可那门下方硬生生被咬断了似的,破出一个小窟窿,那窟窿小到他们觉得一条狗不可能钻得出来。
霍三当即用剑把门劈开,可里面除了柴火,并未有狗这种生物。
楚含慈瞧了瞧那门上的小窟窿,却说:“没事了,你们带我去长安吧。”
第3章 身世
不管楚含慈表面上反应有多淡定,似乎半点也不在乎姜大石他们的生死,但思及姜大石和陈氏毕竟养了她这么多年,霍三还是上前解释道:“三小姐,姜大石和陈氏他们……他们是因为愧疚,选择了自尽。”
借此,霍三还是提了楚含慈的身世,他道:“十六年前,身怀六甲的夫人在扬州养胎,在扬州产下三小姐,当时陈氏在夫人待的庄子里做丫鬟,她正巧也怀孕,怀的是庄主的孩子,她和夫人同一天生产,庄主为了省事,就顺道请了给夫人接生的婆子去帮陈氏接生,可是生出的是一个女儿,庄主想要的是儿子,就想把陈氏和刚出生的孩子一起赶出来,陈氏心一狠,在被赶出来前,趁夜里跑去夫人的房里偷偷把两个孩子掉包了……”
楚含慈静静地听着,听着这样荒诞的事情,仿佛故事里的主人公不是她自己,而是霍三编出来的话本。
这个话本编得还算有趣。
霍三道:“也是去年,有个从扬州被卖到侯府中当差的小丫鬟向夫人说的,这小丫鬟的阿娘一直在夫人在扬州待过的那个庄子里当差,当晚因为内急出来上茅房就撞见了陈氏从夫人房里抱出孩子,陈氏给了她一大笔钱做封口费,她才将这事瞒了下来,不过她还是没忍住跟自己女儿说了这事,那小丫鬟或许是觉得良心不安吧,就去给夫人把当年的事情说了出来。”
“侯爷和夫人千方打听,才打听到陈氏被赶出来后,带着孩子嫁给了姜村一个渔夫,才找到三小姐你。”霍三越说,脸色越沉。
一个护卫递来一条小小的金链子,链子中央坠着一块水滴状的金片,上面刻着一个“慈”字,金片另一面还刻着一个徽印。
楚含慈一眼就认出来,那链子曾是她的,陈氏说是她出生时一位贵人送的护身符,她一直帮她保存着,三年前陈氏却偷偷卖了。
霍三道:“三小姐,你可认得这条脚链?”
楚含慈:“嗯。”
霍三:“那就对了!许是当时陈氏调换孩子的时候,因为链子戴在三小姐脚上,她慌忙之下并未注意到,夫人当时还以为是’三小姐‘不小心把护身符给蹬掉了,这陈氏真是十分狡猾,虽然金链子值钱,可她知道上面刻着庆宁侯府的徽印,不敢立马摘下来卖掉,等了这么多年才敢卖,当铺的老板认出链子上面的徽印后,不敢转手,就捎了信到侯府来,她可真是误了三小姐这么多年啊!不过……”
“不过说这陈氏谨慎,可她又明目张胆地让三小姐唤作原来的名字……”
这个是霍三最想不明白的一点,他道:“或许是她觉得这样做可以罪孽轻一些?反正她嫁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不会有人因为一个名字起疑心,他们也骗村里的人说你是捡来的。”
又有个护卫递来三张纸,纸上摁有手印。
那护卫说:“三小姐,这是属下在正房的桌上发现的,是姜大石和陈氏,还有陈虎子写的悔过书,之前我们一逼问,他们就什么都招了,悔过书上说,陈氏自知自己罪孽深重,知道我们不会轻易放过她,选择自行了断,姜大石和陈虎子思及这么多年对你苛待,深深自责和惭愧,也用了和陈氏同样的方式……”
楚含慈看了眼那字迹跟凤爪一样的悔过书,道:“我不识字。”
护卫:“……”
他顿时觉得手里的“悔过书”有千斤重,手都开始抖了。
霍三睨他一眼。
护卫想说“那、那我念给三小姐听”,但受不住霍三扫过来的眼神刀子,大气不敢出。
霍三道:“三小姐,人死不能复生,况且陈氏罪大恶极,你切莫为这种人难过。”
三小姐现在对陈氏肯定又怒又恨吧?可三小姐毕竟跟陈氏一家生活了这么多年……霍三准备再安慰几句,只听楚含慈淡淡“嗯”了一声。
霍三噎住。
“三小姐,此地死了三个人,是大大的不吉利,不宜久留,也不好让你连夜跟着我们赶路,还请三小姐上马车,我们送三小姐到镇上找家客栈住下,明日再出发。”霍三道。
霍三派人牵来的不是楚含慈之前乘的那辆马车,而是一辆比之前那辆大了有一倍之多的马车,造型简约不失大气,车壁上刻有庆宁侯府的徽印,里面备有两箱供楚含慈回京路上换洗的衣裳,都是来时从侯府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