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告诉您,”薛玉娇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残泪,昂首挺胸的看着她,语气沉痛的一一列数道,“第一,当年是先帝拆散了您和舅舅,您不该将怨气转移到皇室中来,混淆萧室血统!”
薛太后继续意兴阑珊的摸着手上护甲,整个人看起来无动于衷。
“第二,我父亲当年没有选择揭发您和舅舅,您不但不知道感恩,反而恩将仇报!”
薛太后手上动作微微顿了顿,很快又恢复如常。但这些细小的动作已经被薛玉娇捕捉收进眼底。
“第三,您明明有机会全身而退,却依然选择背道而驰,为了权利,为了您的私心,您杀死了您的哥哥,我的父亲,您枉为人!”
薛太后眼皮猛地一跳,神情恍惚了一瞬。
“最后,您把持朝政多年,皇上在宫中也不过只是一个摆设,您难道就不在乎满朝文武是如何看待您的吗?”
话到这里,薛太后两边的嘴角轻轻勾起,语气轻描淡写的回道:“哀家为大魏殚精竭虑,我做的一切无愧于心。摆设又如何,他还在成长,将来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
薛玉娇完全不能苟同她这种想法,更别说理解,苦口婆心道:“您太强势,也太自信了。您不能这样啊!”
“好了,”薛太后没什么耐心继续和她讨论这个话题了,“你既然全知道了,今日之后,哀家全当不知道此事,你也应当明白如何才是正确的选择吧?”
她目光咄咄逼人的注视着她,想要让她知难而退。
“不,”
“不?那你到底想怎样?还想逼宫不成?”
“侄女儿觉得您毫无悔过之心,且没有做出最明智的选择。首先,您应该向我死去的父亲道歉,其次,”她目光一瞬不动的盯着她,“让皇上退位。”
“什么?!让荀儿退位?不可能!哀家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你们休想!”
“徐嬷嬷,”
话音一落,徐嬷嬷闻令进屋,薛玉娇还没来得及回头去看,只觉面前寒光一闪,雪亮剑尖直指胸前。
......
宫墙外几条深长的甬巷里,密密麻麻的步弓马弓手,除了宫外,宫内诸多地方亦是安插了数名身手不凡的眼线,似乎只待一声令下,转眼便使整个王宫身陷重围。
信王一身蛟龙紫袍,端坐于一方棋盘前,对面是年过半百的太师高远,一个传信兵往这边走来,附到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信王微微点头:“继续盯着。”
传信兵闻令离开,高远落下手上一枚白色棋子,道:“信王如何能够确信宁王是真心想要帮你?你就不怕万一事后之后他反咬你一口?别忘了,他不光是宁王,身上和你一样同样流着萧家的血,更重要的是,他可是我们大魏一品大将军,手上握有大魏近乎一半的兵马。你就不担心我们这样做,是养虎为患?”
信王轻轻摩沙着掌心那枚黑棋,神情泰然的沉吟片刻,随即道:“本王信他。”
天下皆知宁王手握重兵但忠心耿耿,几年前自己曾出兵西北时,曾数次被他救于危难,如今,为了让自己放心,还答应事成之后,待自己登基之日,便主动交出他手上的兵权,不仅如此,他还愿意举家迁出京城,打消自己的疑虑。想想也是,他若是要反,早就可以反了,何必等到现在?
信王虽然没有说这些,但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他和本王的其他兄弟不一样。”
闻言,高远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道:“希望是老夫多虑了。”
另一边,萧湛按照往常一样练兵,一行人当日停于城门外十几里地,与信王的人里呼外应,等待出兵的信号。
萧湛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数百亲随以及两万薛家军,两万多人之后,还有五万人马驻扎在军营随时等候号令。
见久久没有回音,又渐留意到城头门卒情状似乎有异,出于一种经由百战历练出来的敏锐直觉,命亲兵后退。不过转眼,发现原是信王的人,立时松出一口气。
对方传出一个暗号,萧湛一看暗号,得知宫中依然没有动静,心中一时急躁不安起来,蓦然就想起了上一次薛玉娇为他进宫,而他为她在宫外担惊受怕。
这一次,莫名比上一次还要紧张。
不一会儿,一个乔装打扮的亲信赶回来禀报:“王爷,人已经安排进宫了,按时间推算,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萧湛点了点头,问道:“宫内情况怎么样,还是没有动静吗?”
亲信回禀道:“没有。”
孟霖帆见状打马上前:“王爷先别急,我们还是再等等看吧。”
萧湛哪能不着急,想到薛太后心机深重,手段狠辣,心中就如同一万只蚂蚁在撕咬,思绪烦乱了片刻,斩钉截铁道:“不行,本王不允许她有任何闪失。你再去打探一下,看薛太后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行动!”
“是,王爷。”亲信领命而去。
......
回过头来,那把长剑逼到薛玉娇的胸口,她先是心脏猛的一跳,然后很快又镇定下来:“您以为,您今日杀我灭口就能高枕无忧了吗?您未免想的太简单了吧。我们手上有大姐姐的那封手书,上面可是清清楚楚的陈述着您的罪行。况且,我的死讯一旦从这里散布出去,您就那么有把握外面的人会放过您?曾经被您打压过的那些朝廷大臣又会善罢甘休?”
“什么意思?”
薛太后忽然对她质问道,转念一想,立时惊骇出声,“你们竟敢......”
薛玉娇没有正面回答,但薛太后基本上已经可以确认,外面此时此刻恐怕已经布满了宁王的人马,除了宁王以外,怕是还有其他人的兵马埋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薛太后心中顿时失了分寸,大声呵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公然造反!”
薛玉娇平声回道:“皇姑母千万别这么说,若论胆子大小,我们永远也比不上您。”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由变得棘手起来。倘若外面真的有千军万马,机关重重,纵使她全力以赴与对方弄得鱼死网破最后结果也不一定会对自己有利。
想到此,薛太后不得不顾全大局,有些犹豫起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
薛太后冷声问道。
“您可愿以您的孩子之命为誓,重立君王,并且保证再不会妄想谋朝篡位,不得对我们薛家和宁王府有任何不利的行动,否则,人神共弃!”
起初薛太后沉默,忽然,嘴角轻轻一扯,笑容有些寒凉,她几步走过去拨开徐嬷嬷手中的长剑,重新注视着她,笑出声:“你在威胁哀家?真是让哀家刮目相看,似乎看到了我当年的影子。哀家很佩服你的勇气,你不愧是薛家将门之后。比起你那两个不成事的姐姐,你要优秀很多,哀家不得不对你另眼相待。可是,”
说到这里,她目光徒然变得森冷,“可惜的是,哀家却不能再留着你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徐嬷嬷,动手!”
话音一落,刹那间,薛玉娇双目圆睁,受惊出声:“皇姑母!”
与此同时,有人急忙推门而入,急声喊了一声,“姝儿住手!”
就在凌利的剑锋即将划过薛玉娇纤细的玉颈,眼看生出一道血线时,在这声急促的劝阻声中猛然又及时停了下来。徐嬷嬷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门口。
一个身着素色丝绵长袍的男人从门外闯了进来,紧接着外面涌进两列带刀兵卫严阵以待。
当薛太后抬眼见到来人时,脸上的表情凝滞了许久,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姝儿,放手吧。别再执迷不悟了。”
男人缓缓走上前,轻轻握住她的双肩,一双温和饱含辛酸的目光炯炯的望着她,深情劝道。
薛太后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任由他握上自己的肩膀,半天才嗡声说了一句:“你怎么......”
她想说,“你怎么会来”,可是话到嘴边什么也没说出来。
“姝儿,别再滥杀无辜了。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们重新开始,然后宁静的生活,厮守到老好不好?”
“连平,我......”
薛太后无语凝噎,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前的男人比起二十年前黑瘦了很多,眼睛多了几条细纹,除此外五官没有什么太多变化,整个人看起来一如当年一样温和文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