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药已经没有了，一直懒得去拿，改天有空得去问一下医生。”
话音刚落，一直低着头，似乎要将脑袋低到牛奶里的顾青池就转过了头，严厉道。
“不能停药，要赶紧去拿。”
顾青池说着就要站起来去收拾东西。
“现在我们就去。”
顾青池的医生跟他强调了很多遍，不能自己随便停药，他不喜欢吃药，吃了药精神总不好，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好就不吃，有时候还会忘记。
但他自己怎样都好，但同样的事情他放到顾夫人身上考虑一下，就觉得很严重的事情了。
哪怕顾夫人并不是抑郁症。
顾夫人愣了一下，去看顾父，使了个眼色。
顾父就给顾夫人补漏洞。
“你忘了？我昨天已经拿了。”
顾夫人才恍然大悟道。
“对，是有那么回事儿，你也不跟我讲一下，我都忘记了。”
顾夫人等到顾青池坐下，又开始试图把话题扭转回来。
“小乖最近觉得怎么样？不好的话，要不要去跟医生说一下，看看能不能换一种更好的药，或者就有那个情感稳定剂，配合一下，我以前吃过的。”
这么打岔了一下，顾青池也不那么排斥这个话题了。
“感觉还好，这个药好，吃了不困也不怎么难受，稳定剂也有的，在吃奥氮平。”
其实也是难受的，但相对其他类型的药物，舍曲林对顾青池来说副作用算小的。
他以前吃别的药，浑浑噩噩的，一天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过去了，就跟医生说要换药，换成了舍曲林，其他方面倒是还好，就是早上起不来，要睡很久才能醒过来。
顾夫人认真听着，点了点头，然后又道。
“妈妈的药在爸爸那里，小乖也给爸爸好不好？等到了时间爸爸就提醒我们吃药，小乖陪妈妈一起吃。”
顾夫人像哄孩子一样，几乎没怎么掩盖自己的目的。
顾青池知道顾夫人想做什么，无非是要盯着他吃药。
他看了一眼顾父，犹犹豫豫的点了头。
他用尽全力从那里爬出来，现在有人试图拉他一把，他没道理不牢牢抓住。
他好好吃药，哪怕很难受，哪怕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他好好生活，他吃喜欢的东西，他做能让自己舒服的事情；他好好活着，他不去高处，他让自己不去注意那些锋利的刀具。
他好好吃药，他会好的。
……
顾父把顾夫人的药都倒出来，换成vc跟钙片。
然后把顾青池的药都一个个剪成小块，挨个放到盒子里，数了一遍。
“还够半个月的。”
他对坐在床边的顾夫人道。
“以后晚上也煮点粥吧，这个药对胃不好。”
顾夫人嗯了一声。
“晚上我就盯着他吃药，天天盯着。”
过了一会儿，顾夫人又开口。
“你说，他那时候，是不是因为忘了吃药啊？”
顾父回头去看顾夫人。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他们都知道那个时候指什么。
顾父把药盒小心放到了办公桌抽屉里。
“他以后不会再忘记了。”
第120章
顾父每天定时提醒顾青池吃药, 每天晚上晚饭之后，顾青池跟顾夫人就乖乖的吃药, 看一会儿电视, 然后去睡觉。
顾夫人一定要顾青池困了之后才肯放他回房间，早上顾斜还要去看好几次顾青池有没有醒，如果顾青池醒了就要将他从床上拉起，来，如果不是有人催着，顾青池能在床上赖一天，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这样一天里，除了睡觉的时候，顾青池都能在家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谁都不敢让他一个人待着。
这药顾青池吃着觉得很好, 就是刚吃完觉得精神，之后就困的不像样子, 能一觉睡到中午, 今天晚上吃药晚了一些, 都快十二点了，顾青池看着还不像开始困倦的样子, 顾夫人就提议看个电影。
顾父开了家庭影院, 一家人讨论要看什么电影。
主要是顾父跟顾斜讨论, 顾夫人跟顾青池都无所谓，顾夫人喜欢的是电视剧，对电影没什么要求, 顾青池就只要不看自己拍的电影就绝不出声。
顾父跟顾斜两个在商场上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风云人物，为了看什么电影争吵的像个小孩子，互相提出数条论据论点否定对方，然后接着提出新的提案。
桌上摆满了开封的零食，还有一桶爆米花。
顾青池咬着吸管，只管一口一口的喝奶茶，晃晃杯子还能听见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
顾夫人难得肯让顾青池喝他喜欢的冰奶茶。
谁让他胃不好，顾夫人平日里盯着顾青池，不让他喝这种刺激性太大的东西。
顾父正驳回顾斜的提议。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化背景，变形金刚在你们那个时代盛行，我跟你妈接受的文化熏陶没有这种类型，并且它分好几个系列，你要看的是最新的，你们年轻人可能觉得很正常很容易理解，但我跟你妈妈如果一下子看最新一部，提前不了解背景，我们看不懂。”
顾夫人就不乐意了。
“我能看懂，我就是不喜欢！我不年轻吗？”
顾父就立刻自己打脸，无条件的哄顾夫人。
“我没说这个……”
“你还想说什么？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顾夫人盘起手臂，用眼角看顾父，嘲讽意味十足，顾夫人损起人来嘴从不饶人，顾父这次还踩到了雷区，没个十来分钟这事儿完不了。
顾青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把手里捧着的奶茶递到顾夫人面前。
顾夫人就忘了生气，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想到这是小乖给她的，才小心翼翼的尝试着吸了一口，然后又吸了一大口。
顾夫人之前不怎么爱喝奶茶，她尝试过，觉得太甜，太腻，就不怎么喜欢，再也没碰过，身边的人顾父跟顾斜更不用说了，也没有机会多尝试一下。
现在就觉得也许是以前喝的太难喝了。
“这个还不错，就是有些冰，小乖少喝点。”
顾夫人优雅的用手帕擦了下嘴角，涂着漂亮指甲的手指了一下屏幕。
“也别争了，看个喜剧片好了，就那个吧，这片子还得了奖呢。”
顾父跟顾斜就都偃旗息鼓，各自坐回去，一个放电影，一个关灯。
这部电影正好戳中了顾青池的笑点，顾青池笑出声好几次，含着奶茶还差点呛到了。
等到后半部分，顾青池就开始困了，趴在沙发背上靠着顾夫人脑袋一点一点的
“小乖小乖~，回去睡觉吧。”
顾夫人很小声的叫顾青池，顾青池就迷迷糊糊的抬起脑袋，被顾斜拉着去楼上，等到他躺在床上，墙角落地的夜灯渐渐暗下来，只有清浅呼吸声，顾斜才放轻了脚步慢慢的退了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青池忽然就惊醒了，非常清醒，毫无睡意，他有一种时间错乱的混沌感，他觉得现在应该是白天了，但屋里根本没有阳光，墙角的灯还亮着。
或许是阴天呢，他翻身下床，去拿床头的手机——现在凌晨一点五十七，他只睡了半个小时左右。
顾青池躺回去，闭上眼睛。
他小时候不愿意睡觉，顾夫人总是哄他，闭上眼睛十分钟我们就不睡了，往往他闭上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睡着了。
他告诉自己闭上眼睛十分钟就好了，过了一会儿，他又翻身起来，按亮了手机——二点二十四分。
距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
他坐在那里，忽然眼泪就滚了出来。
哪怕他晚上还喝了一直想喝的奶茶，一家人在一起看电影，顺便聊聊天天，觉得这真是太好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他觉得嘴里干渴，他觉得胸里憋闷，他觉得活着真是一种煎熬，他觉得时间是一种酷刑。
眼泪不受控制的滚出来，仿佛止不住，他捂住眼睛，泪痕就从手掌底下蜿蜒出来，最后挂在下巴上。
他不想出声，顾斜就在隔壁，他用力咬住手腕，于是压抑的破碎的抽泣声就从指缝间溢出来。
等他反应过来，留长了一点的指甲已经在胳膊上划出来了一道一道的抓痕，手腕上有一圈牙印，牙齿很钝，他咬的很用力也没有流很多血，只是有的地方颜色很深，缓慢的渗出来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