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陆屿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想起来找出绷带来给他简单包扎,又是怎么把他送到了医院。
直到顾青池躺在了病床上,医生说顾青池已经没有危险,他躺在病房里,脸色苍白,唇瓣看上去都是冰凉的,谢陆屿才慢慢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
病房是单间的,不像医院,像是家里,床头柜上放着花瓶,花瓶里的花看样子有几天没换了,已经开始枯萎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助理已经通知了潘小成,潘小成在病房外面跟叶里打电话,很多人都动作了起来,但是谢陆屿都不想管。
他只是看着液体慢慢被输入顾青池的体内,他妈的就像做梦一样,他想。
*
顾夫人病情加重了,顾父跟顾斜整天看着她,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其他。
她醒来后不敢置信的朝着顾父跟顾斜叫喊。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都疯了!那是我的孩子。”
有时候她会安静下来,她说她听到了小乖在楼上弹琴,她说花园里不要种玫瑰了,小乖手上被扎的都是伤痕,那得多疼啊,她说小乖的狗狗都死掉了,回来会伤心的,她说你们回来的时候不要按车喇叭了,小乖听见就跑下楼梯,跑的那么快,好吓人啊。
可能是她描绘的画面太美好了,顾父跟顾斜也恍惚觉得,似乎真的有过那么一个孩子,小小的一个小孩子,爱娇爱笑,乖乖巧巧的,听见车喇叭的声音就哒哒哒的从楼上跑下来,扑进人怀里,真挚的爱着他的母亲,爱着他的父兄。
顾父有一天就犹豫道,要不要联系顾青池那孩子来哄哄顾夫人,顾斜好像就在等着他说这句话一样,毫不犹豫的表达了赞同。
然后不知道怎么被顾夫人知道了。
顾夫人知道顾青池要来,起的那么早,高高兴兴的换上自己最漂亮的衣服,还跟王妈商量了好久要做小乖喜欢的菜,就好像她真的有一个小乖一样。
家里小汪已经产下了两只狗宝宝,温顺的性格也有些改变,现在还会开口朝陌生人叫。
顾夫人就很担心小汪不记得小乖。
“今天小乖要回家,小汪你要听话啊。”
顾家找到顾青池经纪人的电话还是很容易的,在跟叶里表达出清楚意愿后。
叶里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很公式化的拒绝了。
“不好意思,我的艺人近日行程已经安排好了,暂时无法安排。”
顾父一听就知道是拒绝,他没有多纠缠,转头找了其他人。
顾青池割腕自杀的消息被封锁的很严,但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有那么一些人知道内情。
对方相信顾父不会到处传播,这才答应透露一点消息。
“他昨天割腕自杀了,被救下来了,现在应该在医院。”
对方大概是不认识顾青池,说的很平静,就好像在说昨天下雨了一样平静。
正是这样顾父才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那天见过顾青池,对他印象很深,顾青池那天一切都很好,很正常,看起来就很优秀,很有礼貌的一个孩子。
他以前得到的资料里,对顾青池的评价也很优秀。
而那样一个孩子,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因为割腕自杀。
*
顾青池很怕疼,谢陆屿很清楚这一点,他从前做饭的时候,顾青池被油溅到过一次,从此就离得远远的。
哪怕就算是不小心在手指上被划到的小伤口,连血都没用出,他也要创可贴贴的严严实实,看不见了才安心,然后还要萎靡不振的窝到沙发上窝半天。
这样一个人,却有勇气在自己手腕上割那么深那么长的一个口子,那他当时得有多难过啊。
谢陆屿想象不出来,但他现在就很难过。
顾青池是第二天中午醒过来的,他醒来之后盯着输液的管子很长时间。
谢陆屿在旁边看着,打消他的念头。
“还有两瓶呢,不能拔针。”
顾青池就恹恹的将自己缩进被子里,只留下手腕在外面,连声音都轻的听不见。
“抱歉。”
抱歉?抱歉什么呢?
因为麻烦了那么多人觉得抱歉,因为自己没有干脆利落的死掉觉得抱歉吗?
谢陆屿看着他,感受到了一阵无力的愤怒,他还没忘记固定住他的手腕,给他调整了一下输液管。
他的手抵住额头,几乎是恳求道。
“该道歉的是我。”
“我为我所有不合时宜的出现,不知深浅的喜欢,不知廉耻的纠缠向你道歉。”【1】
他一字一顿道。
“但我的爱已经收不回来了,我爱你,我因为你的——”
他顿了一下,似乎不想将那个字眼说出口,最后他轻轻将它略过。
“因为你的行为感到难过。”
谢陆屿往上看了一下,抿了抿唇,眼睛有点红。
“虽然这样说很无耻,但你并不能,并不能这样来伤害我。”
他尽量想严厉一点,但实际上讲的很低声下气,虽然是在指责,但指责的意味却没有多少,很无力,更像是在无声的祈求。
求求你,怎么样都好,但是别这样。
第96章
谢陆屿一刻也不离开顾青池。
在顾青池身边的每分每秒, 谢陆屿不断对顾青池诉说着他有多重要,他对谢陆屿有多重要。
顾青池总觉得谢陆屿说着说着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像只委委屈屈的大金毛, 被任性的主人吓坏了,缓过神来之后,也不会发脾气,只会呜呜呜的撒娇,祈求主人温柔一点,无害的有点可怜了,他那样坦诚的将自己的脆弱呈现出来,只怕顾青池感受不到。
他说的多了,让顾青池有时候真的觉得, 自己存在也是很重要的, 也是很有价值的。
顾青池躺在那里,很乖的样子。
今天天气很好, 但顾青池很不安, 失血过多造成的虚幻感已经消失了, 随着输液逐渐将药物以及营养物质输送进体内,感官逐渐灵敏了起来, 已经被缝合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
谢陆屿坚持用手固定住他的手腕, 握住手腕的上部, 用的力气很大,因为顾青池会不自觉的痉挛,扯到伤口。
这让顾青池多少好受一点, 这样他感受到的就不只是纯然的疼痛,还有手腕被握住的感觉——还有人在他身边啊。
顾青池一动,谢陆屿就紧张起来。
“疼吗?我叫医生过来看看。”
顾青池只摇头,然后头就侧在另一边,看不见伤口的那一边,不动了,找医生也不会不疼。
谢陆屿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谢陆屿不知道从哪找来了小凳子,他坐着小凳子,一米九多的大个子窝起来,看起来还有点怪,下巴垫在床上,一手握着顾青池的手腕,一手握住输液管,这是他昨天晚上跟别人学的,顾青池输液输的手臂冰凉,握住输液管就能让药液不那么冰。
“找医生肯定有用啊,医生专业,比我们知道的多,昨天医生查房,还过来骂我呢,骂我把你手给攥青了,我就小力一点。”
顾青池没反应。
谢陆屿也不介意,接着跟他讲话,讲笑话,讲段子,什么好玩讲什么,平生学的东西全都用上了,风光无限的大影帝脸上难掩因为熬夜造成的疲惫,他窝在小凳子上,用尽了浑身解数来讨一个人的一时欢愉。
护士端着托盘,在门口敲了敲门。
“换药了。”
病床边两个头凑头在小声讲话的人这才分开。
谢陆屿站起来帮护士换药,他个子高,轻松就够到了药瓶。
等护士收走空瓶子,刚刚走出门,就小跑着跑向护士站,那里已经挤着几个小护士了。
看到她过去都围了过去,给顾青池换药是轮流的,大家都抢着要去。
“怎么样怎么样?”
“我看见了,手可真好看,特别白,以后就留个疤了,真可惜。”
“诶,说重点,我们下班了还等这几个小时可不是听这个的。”
小护士四处张望了一下,小声道。
“你们谁都别说出去,说出去主任要找我的,是顾青池,也是那个谢陆屿,影帝。”
一群人就感叹起来。
“我就说,比镜头前面好看多了,绝了,现实生活中还有人能长成这样,怎么就想不开了,真是,心疼死我。”
“我的天,还有谢陆屿,那个谢陆屿,别说人家那么大的咖位,该做的一点不少,我过去的时候,人家在给顾青池用手暖输液管呢,他可是顾青池的前辈啊,没一点前辈架子,昨天晚上还红着眼眶围着医生问了好久,红着眼眶啊,我真想看看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