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车站附近的商店里买了一把伞,然后去看望了亚瑟的父亲。——亚瑟的母亲在他只有四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之后老柯克兰先生娶了一位美丽多情的法国姑娘——你瞧,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柯克兰家的两位先生的审美总是有相当多重合的地方。
于是当亚瑟向他的父亲介绍弗朗西斯已经成为了他的爱人之后,老柯克兰也没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反而一副尘埃落定的欣慰样子。
在吃完弗朗西斯和那位柯克兰夫人合作完成的午餐之后,弗朗西斯和亚瑟和他们的父亲道了别,借了老柯克兰的车赶往市郊的一座墓园——去看望他们的母亲。
他们带上了一瓶他们从波尔多带回来的红酒,和她讲述了他们之间的故事,虔诚地祈愿得到薇莉亚小姐的祝福。
薇莉亚小姐挂着万年不变的笑容静静地、温柔地注视着这对在她面前相牵的恋人,仿佛在无声地说:“我祝福你们,我亲爱的孩子们。”
“亚瑟,”弗朗西斯对亚瑟说,“结婚吧。”
他的神色是那么平静,没有第一次跟亚瑟告白时候的狂热,也没有为他戴上戒指时的激动,他只是很平静地说出了这个请求,但他的眼神是那么认真,仿佛地崩山摧也无法动摇。
“就现在,去登记。”
亚瑟看向他,眼泪就像伦敦下个没完的雨,倾盆而下。
弗朗西斯象是在那天的北海道的旅馆里一样紧紧地抱着他。他们在城郊无人问津的公路边相拥于细雨中。
弗朗西斯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哭,他也不需要问。他早就说了,他都知道。他都知道啊……
☆、chapter6(最终章)
“Je t'aime.”
“弗朗西斯先生?”
弗朗西斯回过神来,对身边的女伴报以抱歉一笑:“不好意思。”
“没有关系。您刚刚在看什么?”玛格丽特·威廉姆斯小心翼翼地顺着他刚才的视线看过去,——那只是一张广告牌。“Je t'aime?”
弗朗西斯摘下眼镜,别进胸口的口袋里。没有了眼睛的阻碍,他蓝紫色的眼睛深邃得像夜晚的大海,那里面盈满柔情。
“见笑了。我只是……”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我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我以前总是喜欢听他对我说‘Je t'aime’,可惜他心气太傲,又容易害羞,我统共也没听到过几次。稍微觉得有点……遗憾吧。”
玛格丽特对这位先生以前的伴侣也略有耳闻,不过这是几次约会后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过。她了然地抿了口咖啡,没有说话。
时间在滴答声里悄然溜走,夜幕悄悄降临。
“时候不早了,”弗朗西斯看了眼腕表,对玛格丽特说,“走吧,好姑娘。我送你回家。”
玛格丽特乖顺地点了点头,随着弗朗西斯一起离开了咖啡厅。
这位叫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先生总是温柔地笑着,他时常戴着一副金丝框的眼镜,敛着所有神思,只有在偶尔的时候,才能看见他摘下眼镜。这时他总是像一位充满忧思的诗人,或者一个忧郁的思想家。
他总是随身带着两枚小小的护身符,带着一把古典的长柄雨伞——这没什么奇怪的,毕竟他生活在伦敦。
他善于为姑娘小伙的爱情指路,但他的身边却从来没有情人;他总是笑着,可他好像从来没有除了笑以外的其他表情;他经常在周末的时候在一家下午茶餐厅坐着,但他是个没有下午茶习惯的法国人。
总之,他是个神祕的人。
知道这些“为什么”的答案的人很少,玛格丽特·威廉姆斯算其中一个。
比如,波诺弗瓦先生曾经是个万花丛中过的风流浪子,直到他和他的爱人在一起,但他的爱人去世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其他情人;他随身携带的两枚护身符承载着很多人的爱情;他总带着的眼镜原来的主人并不是他,他本人也并不近视;那把雨伞是他爱人生前最常用的一把;那家下午茶餐厅是他爱人常去的那家。
告诉她这些事的是她的哥哥们。她的哥哥们总说她是个能给人带来笑容的小天使——虽然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他们想让她帮助他们逗笑这位先生。
——可他不是总是笑着吗?
“我知道你的哥哥们的良苦用心。”弗朗西斯突然说,“非常感谢你的陪伴,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啊……没什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玛格丽特慌忙应道。
弗朗西斯温柔的眼睛怜爱地注视着她:“没有什么事是应该的。作为你陪我这么长时间的回报,你想听听我和亚蒂的故事吗?”
玛格丽特沉醉在那片蓝紫色的深海里,点了点头。
“我和亚蒂是初中时候的同学,我们一起从初中升到高中,然后考了同一所大学,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是的,我得承认,在很早之前,我就对亚蒂心怀不轨。但我们总是在吵架、吵架、没完没了地吵架。
“我想,就这样吵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我那时并不清楚亚蒂的想法——这总比直接让他厌恶我、远离我要好得多。——他总是对我的一些行为表示不满,并且经常恶语相向。
“直到后来,他被查出患上了一种病——大概是从他的母亲身上遗传下来的。在他剩下的、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他得一直和药物做伴,并且要长时间的住院。我大概是最早几个知道他得了病的人。知道这个糟糕的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波尔多——法国南部的一个城市。
“我急匆匆地买了回巴黎的火车票,我想,不能等了,再不向他告白就晚了。就算是他对我表示厌恶,我也要死皮赖脸地呆在他身边。
“我心急如焚。下了火车之后我在火车站旁的一个花店里买了一束红蔷薇——那是他生前最喜欢的花,也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然后我给他打了个电话。你无法想象,等待电话接通的时间是那么的漫长,仿佛走不到尽头——好在还是接通了。
“我只字未提他的病情,我只是像以前一样,按捺住狂跳不已的心跳和他聊天。然后我们又开始吵架,我气不过,直接挂了他的电话。”
弗朗西斯似乎是轻轻笑出了声。
“你们当时在吵什么?”
“吵什么?这么一说……吵得什么呢——虽然我很喜欢他生气的时候皱起的粗眉毛——他那样真的很可爱。我们吵过很多架,但从来都记不住吵架的理由。
“——我直接坐上了返回波尔多的火车,并且在年假休完之前一直没有回过巴黎。在波尔多的时候,我给他打过很多通电话,一开始他一通也不肯接,后来大概是烦了,接起来骂我几句,然后再毫不留情地挂掉。
“直到我的年假修完,我又在下火车之后给他打了通电话。这次我们没有吵架——好像也吵了几句?我问他在哪里,他告诉我他在Avenue Claude Vellefaux和Rue Saint-Maur交叉路口。哦,你大概不知道那是哪里。他住的医院就在那附近。我知道,但是我却故意说:‘你是在那里吃饭吗?’是的,那里有很多家餐厅。——因为他住在那家医院,所以我特地查了那家医院的地址。虽然我只去过那里一次——就是那天去找他的时候,但我对那里大概比他还了解。
“我猜到他还没吃饭,所以故意带他去了那附近的一家土耳其餐厅。就算他已经吃了饭,在那里应该也很难熬吧——因为他的病的关系,他没有办法随心所欲地吃东西。最后我喂了他一口肉丸,当时他的表情嫌弃的要死,却没忍住发出了咽口水的声音——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但恰好当时我离他很近,听得一清二楚。
“顾及他的身体,我没敢给他多了,就只有一口。然后我在他嘴角吻了一下。我当时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跑去买单。我知道他是决计做不出趁别人埋单偷吃的事的,买完单之后我就站在他身后——他当时弯着腰。我知道他在脸红,也许是在心里骂我?我就那样看着他,过了很久,我还是没忍住,又去调戏他——我明明知道再这样他会朝我发火。于是在他落荒而逃的时候,我拦住他,冲动之下向他告白了。
“他没有拒绝我,于是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这时,他还是没有告诉我他的病情。当我抱着他的时候,我能直接摸到他的骨头——他几乎就只有一副骨架。我心疼极了,一想到这几个月我都不在,只有他一个人在医院里,我心疼得几乎要掉眼泪——好像确实掉眼泪了。真是没出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