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一声,朝他扔出一把刀。刀刃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血痕。国王抬手抹了把脸,在看到手心的血之后惨叫一声。
“闭嘴!”我毕竟做了十几年海贼,震慑力还是有的。故意泄露一些气势,他便捂着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王室多美人,那是一代代美貌的基因积累的结果,他本身的底子自然也不错。可惜数十年如一日的好吃懒做使得他体态痴肥,五官更是被堆积在脸上的脂肪挤得走了型。
倒是他的妻子这些年来保养得当,身材保持得也很好。此时两人因为惊吓而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看起来不像是夫妻,倒像是父女。
等他们稍稍冷静下来,我才将早上新闻鸟送来的报纸扔到他们面前。
故国的王都被暴民占领,国王和王后被他们围殴致死,尸体被挂在王宫门口示众。配图是王宫富丽堂皇的拱门,而一胖一瘦两具布满了伤痕的尸体正挂在拱门下面。
真正的国王和王后已经被我偷渡到船上,留在王宫里被打死的只是两个替身罢了。即便如此,国王和王后也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给你两个选择,是回去面对那帮暴民,还是就此找个岛屿隐姓埋名,安安稳稳地度过你的后半生?”
国王没有立即回答我,他只是捏着那份报纸,逐字逐句地看,看了一遍又一遍。满是肥肉的脸皮抖了抖,渐渐挂上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眼睛也越瞪越大。我以为他会爆发,会歇斯底里,没想到最后他在几次深呼吸之后平静了下来。
“给我一些时间,我要好好想想。”他这么说道。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岁,脊背也塌了下来,显出几分颓废和沧桑。
我冷漠地点了点头,继续看着大海发呆。本就没有逼迫他立即做出选择的意思,来日方长。
我对他们并无什么亲情存留,救下他们的性命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倘若他放不下国王的宝座,自然可以选择回去那个岛屿。只是,如果他因此而遇险,我也会冷眼旁观。如果他能够放弃过去的荣耀和权力,甘愿隐姓埋名地度过下半生,我可以把他送到一个和平闭塞的岛屿安顿下来,顺手留给他们一笔足够他们富足地过完下半生的钱。
不过这些我都没有告诉他们。
时间一天天过去,故国的事态迅速发酵,一切都按照前世的轨迹行走。新闻鸟送来第三份报纸的时候,新的国王已经接手了这个国家。接到这个消息的国王终于来主动找我搭话了。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他的语气中“困惑与不解,用自以为隐蔽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王后安静地站在我们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视线也黏在我的后背上。
“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我却不想回答他的疑问,只是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把你的决定告诉我。”
“我们选择隐居。”
我听见他这么说。
是个明智的选择,如果他执意要回去,等待他的大概只有死路一条。我却有些意外,一个养尊处优的国王居然能够轻易地放弃他的权势与地位,特别是像他这种昏庸又贪婪的家伙,能做出这种决定,这本身就十分不可思议。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狐疑,他自顾自地解释起来:“罗奥尼特卿是个很有才能的人,他深爱着这个国家,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王者。”
他口中的“罗奥尼特卿”正是新国王的名字,此前的职业是国王的护卫队长。我有些意外,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记忆里那个体态痴肥、把“昏庸”写在脸上的男人居然也会露出这种恬淡安稳的表情。真神奇。
我遵守承诺,把他们送到了红发旗下某个比较和平的岛屿上,并留下了一笔钱。
在镇上买了一栋房子,将他们安顿下来之后,我就打算离开了。推开门的那一刻,王后突然从背后叫住了我。
“你……”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迟疑,“你是安德森吗?”
我扶着门把手的动作一顿,还在思考要怎么回应,她却已经自顾自地否定了自己。
“啊,对不起,没什么。”这个美丽的女人在我身后轻轻叹了口气,脸上带了些忧伤,自言自语道,“我在想什么啊,那孩子明明已经……”
没错,那个名叫“安德森”的孩子已经死了,死在了11岁那年,一场本不该出现的急病多去了他的生命。
关上房门之前,我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金发碧眼的美丽女人正坐在壁炉边,双手捧着自己项链的吊坠发呆。
那吊坠是个做工粗糙的木雕,歪歪扭扭地刻成一个桃核的形状。我一下子认了出来,那是我七岁那年独自雕刻的,也是此生唯一一个作品。
“母亲,母亲!这个送给您!”小小的孩童手里握着自己刚做好的木雕,穿过蜿蜒曲折、富丽堂皇的回廊,来到王后的面前。他一张小脸因为急促的运动而有些泛红,双眼却亮晶晶的,高举双手,献宝一样将手心里的东西捧到王后面前。
雍容而优雅的王后将桃核捏在指尖打量了一番之后,随手扔到梳妆台上,嫌恶地皱了皱眉:“真丑。安德森你完全没有雕刻的才能,与其花时间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不如多学一学王族的礼仪。你的仪态很差劲。”
“……我知道了……对不起,母亲。”孩子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他低着头,一个人静静地走开了。
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碰过刻刀,那颗粗糙而丑陋的桃核便成了我唯一一个木雕的作品,原本以为早就被扔掉了,没想到居然还好好地保留着啊。
是尚且年轻的王后性格使然的口不对心吗?还是再自己的孩子夭折之后良心发现,而对他的遗物加倍珍惜起来?我无从得知。这样的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就被我丢弃到了角落里。已经不重要了。
我跳上自己的小船,取出老爹的生命卡,方方正正的白纸铺展在手心,朝着某个方向缓缓移动。一股强烈的思念之情忽然涌了上来,好想快点回到那里,好想快点见到他们啊。
还未起航,便迎面撞上了正在靠岸的雷德佛斯号。不过一年多未见,虽然多了几张陌生的新面孔,老朋友们倒是一点都没变。
香克斯站在船头,兴高采烈地大喊道:“喂!安德森!好久不见啊你这混蛋!”
贝克曼抱臂站在他的身边,嘴角挂着略有略无的笑。耶稣布扶了扶他的发带,热情地冲我招手。拉基路咬了一大口烤肉,小眼镜里反射着灿烂的阳光。
故友重逢怎么少得了宴会。
“你这小子,居然一转眼就加入了白胡子海贼团!明明当时那么无情地拒绝了我的邀请来着!”香克斯依旧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勒着我的脖子一顿揉搓。
我一边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发型,一边惨叫:“你这家伙轻一点儿,呼吸,呼吸不畅了喂!”
“所以,既然加入了白胡子海贼团,安顿个把人而已,怎么会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来了?”不愧是副船长,问题一针见血得犀利。
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加入了白胡子海贼团。虽说和红发海贼团算是有点微薄的交情,到底立场阵营已经不同。为了避免引发外交问题,来之前我可是有好好地同他们打过招呼的。
我无奈地摊摊手:“因为不想和他们再有牵扯,就没有安顿在老爹的领海。”不忘拍一拍未来四皇的马屁:“放眼整个新世界,除了老爹旗下的海贼们,我也就只相信香克斯的人品了。出于长久的安全考虑,就把他们送来你们的地盘安顿了。只是两个普通人,不是什么间谍啦,这一点我可以担保。”
不老实交待也没办法的吧,毕竟是他们的地盘,随便查一下就什么都知道了。
“也不用特别关照,放他们自生自灭就好。”想了想,我又补充道。
这件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大家都没有再提及那两个无关紧要的家伙。宴会的氛围相当热烈,推杯换盏间总有一种回到了偏远而平静的风车村的错觉。
可错觉终究只是错觉。
“安德森,你究竟想做什么?”酒过三巡之后,香克斯突然问道。
我从酒杯中抬起头,酒精已经侵蚀我的大脑,连带着视野也变得模糊起来。恍惚间我看到红发的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眼底似有寒光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