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储栖云自幼长于虚鹤观中,又怎会与言氏有瓜葛?萧玉山依稀记得,赫连归雁方才唤他为“殿下”。
难道是……
萧玉山心中一颤,蓦然抬眼,再度望向储栖云——难道他是借葬身火海之由,行金蝉脱壳之计,早与赫连氏沆瀣一气,妄图复辟?
作者有话要说:求个预收异世总攻养成计划[系统]
后面还是修罗场
第51章 51~53合并 内含修罗场
五十一、沙中城 (下)
储栖云万万不曾料到, 他们再相见时,竟会在漠北辉月行宫。
短短数十步相距,却似咫尺天涯。
萧玉山亦是望着他, 长眉渐蹙,不敢置信里头,还夹杂着狐疑。
“言华殿下怎总瞧着他?”赫连归雁仍将萧玉山圈在怀中, 谈笑之时, 恶意显而易见, “难道你与他二人早在关内之时, 便是旧相识?”
如若萧玉山身份就此被抖落出来,只怕当场命丧于此,储栖云暗自惊心,旋即应声道:“本王不认得他。”
“既然不认得, 便是瞧上他了?”赫连归雁抚上萧玉山面颊, 宛如品鉴珍宝,语调之中故作为难, 可以显露些许歉意出来,“只可惜此人乃本王心头所爱,不能相赠。如若言华殿下当真喜欢这副皮囊,不如带次迦离去。”
他常年握刀,掌心指腹皆附着薄茧,摩挲在萧玉山面颊, 分外粗粝。萧玉山双眸微瞪,听闻储栖云所言, 已顾不得赫连归雁, 只觉得心头一滞,猝然冷笑出声, 促狭而轻蔑。
不认得……十数年情谊只换来这“不认得”三字。萧玉山一瞬不瞬地望着那人,眸光如刀刃,近乎逼视,却一字不言。
“君子不夺人所爱,既是赫连王子之所好,本王岂能横刀相夺?”储栖云却不再多瞧他一眼,与赫连归雁叙话之时,满面笑意骤来。
但众人皆不晓得,储栖云藏在桌下的手已紧握短刀,恨不能当即就教赫连归雁血溅三尺。
赫连归雁满意至极,蓦然颔首,与萧玉山耳语:“你看看,权势跟前,‘情’又能算作什么?”
萧玉山既震惊于储栖云不愿相认,又羞愤于赫连归雁屡次侮辱,不禁怒火中烧,再忍耐不得,夺过桌上酒盏,猛然泼得赫连归雁满头满脸:“混账东西!”
葡萄美酒嫣红颜色,沿着面颊淋漓淌下,落在麦色肌肤上,飞溅的痕迹莫名暧昧。赫连归雁未曾料到,萧玉山已沦落至此,竟还不放下皇帝派头,怒意骤来,却怒极反笑:“怎么,本王薄待了你不成?”
萧玉山亦是遭酒水飞溅满脸,一滴嫣红水珠自他眼角滑落,竟似泣涕血泪,蓦然现出三分醴艳之色。赫连归雁见得此情此景,满心怒火作烟云而散,抬手去擦那滴“血泪”,却遭萧玉山挥开。
便在他失神之时,萧玉山终归挣脱,起身退开三五步,转而望向储栖云,冷声低笑,也不知是自嘲真情错付,还是讥笑储栖云心人易变。
萧玉山离去之时,有仆从欲拦,赫连归雁却一挥手,示意放他离去。
今日目的已然达成,萧玉山在或不在,便也无所谓了,至于这小小冒犯——
赫连归雁接过布帕,擦去脸颊酒水,兀自轻笑——至于这点小小冒犯,日后大有机会讨回来。
旁人都围着赫连王子,连道那脔宠胆大包天,竟敢冒犯殿下。唯独储栖云眸光不曾离开过萧玉山,看着他孤身离去,渐行渐远。
储栖云亦是失魂落魄,心中酸涩难言,想将事情说与萧玉山听,却因顾忌重重而吐露不得。
早在虚鹤观大火之前,赫连归雁便已知晓储栖云与望月边城颇有渊源,甚至在猎场初见之时,就窥得几许奥秘。是赫连归雁命人将他一路挟持回望月边城,正也是在此地,储栖云才晓得,原来这二十余年一来,一切都是计谋。
流落街头行乞是计,走入虚鹤观是计,连遇上萧玉山都在算计之内。回首再看平生,不过是自以为潇洒不羁,实则每行一步,皆在他人盘算之中,不过也是棋子一枚。
行乞老翁是前朝宫奴,苍阳道人是前朝国师,连他十岁之年初遇萧玉山,都是经得旁人刻意安排。储栖云本该在计谋中长大成人,与萧玉山亲密无间,日后才能给他致命一刀。
一切看似天衣无缝,只差苍阳道人道明实情。许是因垂帘储栖云,苍阳道人将此计划拖延近五年,直至死于虚鹤观中,也不曾道出实情。
言氏三代族人,筹谋二十余年之计,都险些随苍阳道人心意转变,而化作泡影。若非赫连归雁及时将人寻到,只怕当真再无转圜余地。
储栖云曾苦恼于身世不明,既不知父母姓甚名谁,也不知自己来自何处。谁知一夕之间又成了前朝遗孤,真是分外讽刺。世事难料,乾坤莫测,大抵便是如此。
今日望月边城一行人来到辉月行宫,也是为商谈铁矿一事。自晋安王世子萧玉琮自尽,萧山矿场为萧玉山所掌,便断了铁矿来源。自那以后,半年以来,望月边城再无铁矿。
储栖云并没将心思放在铁矿上,飘飘忽忽又想起萧玉山,他能现身此地必是被赫连归雁挟持而来。赫连归雁好一出离间计,谈笑之间,便教他们二人隔阂渐生。
直至宴席散去,赫连归雁犹不放过储栖云,请他暂且留步。此刻,望月边城使者皆去,宴厅之内仅赫连归雁及储栖云。二人遥遥相对,神色却是各异——赫连归雁得意,储栖云愤然。
既然旁人尽去,储栖云便再无所顾忌,直言相问:“你在盘算什么?”
赫连归雁仿佛不曾发觉敌意,只笑道:“我在为你望月边城言氏奔走。”
储栖云自不会相信此话,蓦然嗤笑:“世人无利不早起,赫连王子又何必顾左右而言其他?”
赫连归雁全不曾将这冒犯放在眼里,兀自起身,示意储栖云跟随,边行边道:“你能认祖归宗,皆因我奔走往来于关内,如今与恩人重逢,怎能针锋相对?”
“你这般作为,是使的一出离间计。”储栖云跟在他身后,冷言冷言,俨然不认他这一番“盛情”,“再者,自我得知真相之日起,便有一事想与你问个清楚。”
“我师傅之死……你可曾参与其中?”
问话之时,储栖云眸光一凛,有锋芒毕露之色。他至今犹记得师傅脖颈上那道刀痕,凶丿器应是薄而锐利,一击毙命。
赫连归雁蓦然驻足,储栖云本以为他要道出实情,谁知却见这人一指迎面门扉,启唇道:“请吧。”
储栖云十分狐疑,猜不透赫连归雁心思,但转念一想,漠北起事尚需望月边城言氏相助,料想也不敢尚他分毫。如是想定,储栖云心中亦安定些许,推开门扉走入房中。
萧玉山听闻身后门扉骤响,倏然转身,谁知来着竟是储栖云。
如今再相逢,便正应了那“物是人非”一言。
萧玉山望着他,眸如深渊,平静到近乎蓦然,只问道:“你是谁?”
此话虽只三字,却教储栖云以为,心间如遭鼓槌连击。
现如今,他究竟要用怎样的身份面对萧玉山?是储栖云,还是言华?
从前时候,储栖云好似练就一副铁齿铜牙,一根三寸不烂之舌,无论遇上何事,都能喋喋不休诡辩他个昏天黑地。而如今,他也沦落至张口结舌,不敢轻易言说之境。
萧玉山见他沉默不言,倏然轻笑,仿佛此情此景早在他意料之中:“我已晓得,你不必多言,去吧。”
如果他是储栖云,他们还能如同从前那般;如果他是言华,便只能从此恩断义绝。储栖云沉默不言,自是已有取舍,但不忍言说。
“我——”储栖云还想解释,却遭萧玉山打断。
“但我不怪你,也不怨你。”萧玉山扪心自问,若是身份置换,他亦是不能抛下国仇家恨。
“只是,如若再有相见之日,你我便是毕生死敌,再无半分余地。”
萧玉山说罢,转过身去,再不多看他一眼。这一拂袖,便将过往柔情蜜意都挥得烟消云散,犹如火焰焚尽以后,星火相继熄灭,徒留满地死灰。
储栖云却不曾离去,凝望萧玉山身影,低声说道:“有关身份之事,我从前的确不晓得,如今真相大白,亦无话可说。但我只望你明白,那些情意一分都不假,无论从前抑或今日,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