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理由相信他不会。出血点远离大脑中与性格、语言、视觉或者其他类似功能相关的任何部分。它对人格的损伤非常小。”
“那么,他为什么会像那样昏倒?”成步堂追问道,“上一秒他还好好的,下一秒……”
“身体只是做了它应该做的。它自动关闭了自己的意识来帮助其他器官维持得更久。出血很严重,但造成的损伤出人意料的不那么可怕。他的运动功能可能会受到轻微的影响,但那会随着他的康复逐渐恢复。至于其余的,只有时间才能给出证明。”
成步堂把目光投向病床上的御剑,终于放任自己审视这一场景。
数不清的仪器连接到检事长身体的各个部位,其中有些发出有节奏的哔哔声。御剑的口鼻处小心地扣着一张氧气面罩,他的嘴微张着,嘴唇因缺乏水分而皲裂。他忍不住想去御剑的西装口袋里找支润唇膏——他几乎可以保证这人会在口袋里藏一支来应付这种小问题。但他知道此时的御剑比起湿润的嘴唇,更需要氧气。
【御剑不会同意的,】他带着轻微的自嘲想到。
然后成步堂注意到,他的头整个被绷带包裹着,可以想象下面会有一大块头发不知所踪,或者最坏的情况,全部。他想知道御剑对此会作何反应,那很可能不会很好。然而,成步堂无法想象一个没有那些光滑的银灰色头发的御剑,每当他研究证据或资料时,他的刘海都会垂到他的眼睛上,或者在他手忙脚乱时扫过他的下巴。
“你能陪着他吗?”医生突然问道。
成步堂抬起头,眨了眨眼:“当然可以。你要走了吗?”
“这是最好的办法。一个陌生人,即使是我这样的医生,也不是陪伴一个昏迷状态的病人的最佳人选。我不在他昏倒的现场,当时在场的人是你。你将成为唤醒他记忆的锚,而我如果留下来,只会损害他从你身上得到的安全感。一旦他适应了,或者我认为他足以接受这样的消息,我会回来充分地解释发生的一切。”医生解释道,在离开病房并随手关上门之前,并没有给成步堂任何表示同意或反对的机会。
成步堂向位于宽敞单人间中间的病床走了几步。
“你真是个混蛋。”他低声道,微笑着,试图向一个不省人事的男人开玩笑。“我敢打赌你一直都很痛苦,但是你什么也没有对别人说……”他在床边的椅子前停下来,然后把它拉过来坐下。“我敢打赌,你觉得我们都不会在乎这些,这都不重要、也不值得关心,是不是?”
检事长只能回他以沉默。
“是的,没错,你就像往常一样无视我。”成步堂俯视着御剑在身边摊开的手臂,上面扎着一个点滴。在另外一侧,他可以看到输血用的红色管线,考虑到御剑缺乏亲生的家庭成员,他只能想象它们来自医院的血液储备。
他用手掌覆盖住御剑苍白的手,然后收拢手指,填满对方手指的每一个缝隙。他希望这样就能让御剑明白,他有多么后怕,他多么希望看到他醒过来,仍是那个睿智而高傲的人。
他太怕看到这位年轻的检事长的职业生涯就这样终结,就像某种植物一样安详地凝视着远方,口水流到围兜里——这个人太值得更好的人生。成步堂提醒自己,医生说他与以前相比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但对于可能性的问题没人下得了定论。唯一能确定的改变可能是新的运动上的笨拙——成步堂无法否认这正是御剑的可爱之处,特别是在他对自己的不优雅显示出无可辩驳的慌乱的时候。
突然,他感到掌中的手指抽搐了一下,躺在床上的人的唇间泄露出一声柔软的呻吟。成步堂一个激灵,瞬间正襟危坐。在准备迎接御剑的意识回归的几秒钟里,他感觉自己简直比第一次上庭还要紧张。
“御剑?”他犹豫地轻声叫着,不确定这是否有什么帮助。“嘿,没事的,你很安全,搭档。”
TBC
第2章 下
含有犯罪现场和尸体的明确描写,抱歉:D
“御剑?”他犹豫地轻声叫着,不确定这是否有什么帮助。“嘿,没事的,你很安全,搭档。”
“成……”检事长虚弱地吐出一个音节,“成步……”他试图把脸转向他,但因扯到了头上的伤口而疼得呲牙咧嘴。成步堂几乎完全反射性地伸出手抵住他的下颏。这仅仅是为了不让他的头部乱动,他对自己解释道。
“尽量不要动作太大。”
“成步堂,”御剑似乎突然惊慌失措起来,难以窥见的水光在他的眼角聚集,伴随着他的眼皮猛地合上,湿润地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成步堂!”他大叫到,开始撕扯覆盖着他身体的病号服和棉被,成步堂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轻轻地把手垫在他的枕头上,避免太过用力地小心把御剑的上半身抱在胸口。
他尽可能轻柔地低语着,小声地安慰他,直到检事长开始冷静下来。成步堂花了整整五分钟时间才确定这真的起到了效果。
“好了……不会有事了……”律师慢慢地把他的身体放回原处,然后稍微拉远了一点距离,观察御剑的表情。当他对上一双呆滞的、毫无生气的眼睛时,一阵刺骨的寒意贯穿了他的身体。成步堂仿佛正在窒息检事长的生命,而不是安慰和温暖了他。
“御、御剑?”
“他对我下毒……”
成步堂后退了一步,感觉完全喘不过气来。“御剑……”
“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
那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声音,但确实是从那两瓣一度变得死气沉沉的嘴唇之间传出来的。床上的病人一动不动地坐着,眼睛直直盯着辩护律师身后的虚空。成步堂摇了摇头,但没有离开床边。他不知道这是否是御剑大脑损伤的一部分,但也不想如果他突然从这种状态苏醒过来,看到成步堂在房间的另一头面如死灰,那样肯定会吓到他。
“他以为我会说……他以为我会举报他,”这声音在本质上几乎是女性的,距他熟悉的御剑说话的音调和低沉的男中音音色相差甚远。“……把我按在他的桌子上操了我!”
成步堂的下巴砸到了地上。这种词汇甚至也存在于御剑的字典里吗?
时下发生的一切都充满了不真实感,成步堂对自己点点头,快速地调整了御剑的姿势,让他半躺在床上,而不是像随时准备扑出去的一头老虎。在这个过程中,他依旧温和地安慰着他,试图对那种恶魔般的声音充耳不闻;那也许是御剑看过的某部电视剧中的情景,他的大脑正在短路并且记起了它——或者什么别的类似的东西。
御剑的身体一放松下来,他的眼睛就马上重新开始聚焦。他的胸腔里突然冒出一声尖锐的喘息声,然后惊慌失措地环视四周。如果非要让成步堂描述的话,那看起来就好像他突然回到这个房间似的。
“成步堂?”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伸手扶住自己的头,“怎么回事……我出车祸了吗?”成步堂轻轻地阻止了这人试图弄乱他头上层层叠叠的绷带的手,并紧紧握住。
“不是车祸,不是。你的——嗯……”该怎么说呢,“你的……你脑袋里的小人摔了一跤。”
即使嘴巴和鼻子上戴着呼吸面罩,也不能妨碍御剑飞出一记严厉的眼刀。他刚刚苏醒的眼神不复往常的犀利,但这还完全不足以泯灭他的气势。
“我是35岁大的成年人,请你不要把我当成你的女儿。”他的语调一如既往,成步堂努力从中汲取了些许安慰。
之前的5分钟仿佛从未存在过。好吧,如果御剑不打算提及第二人格的事情,成步堂也可以不向他深究,尽管他大概会向医生提及此事。
“你发生了脑溢血。”成步堂决定撕开伤口上的绷带。他看到一些情绪浮现在御剑的脸上,某种记忆蒙蔽了他的双眼,那愤怒仿佛远处的雷声般若隐若现。“那个……医生提到了一些关于……过去的创伤。10到15年前发生的事情。”
“可能只是骑马事故。”御剑突然道,在成步堂进一步追问之前结束了这个话题。律师几乎可以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心灵枷锁,密密麻麻的链条上写满了“滚开”二字。他选择不再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