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成步堂先生。我只是……不太想被提醒波莉对我们的性生活有多失望……相比于她和我上司那种极端的关系。”沃德挫败地耸耸肩,握紧了自己的手臂,脖子上的听诊器与挂绳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我太蠢了,竟然什么也不知道。波莉说得对,我除了工作什么也不懂。”
“呃——专心于拯救人们的生命可不是犯蠢的表现,沃德医生。”王泥喜从房间对面的座位上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我们正是为了让你能够拯救更多的生命才来到这里的,但是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必须先拯救你。”
成步堂点点头。“为此,我们需要你完全的配合。你有什么新的信息要与我分享吗?在谋杀案发生前后,你还记得些什么吗?”
“我已经都如实说过了……案件发生的时候,我正在值班室。和你聊过御剑先生的事情之后,我回那里打了个盹。我好像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应该是走廊里的清洁工。我知道他们总是在早上5点开始打扫二楼,最后在6点钟清扫值班室。他们总是遵循同样的时间表,因为8点夜间安保公司就得下班了,他们必须在那之前完成四楼的清洁工作。”
“四楼有什么特别的吗?”王泥喜问。
“四楼是专门留给高危患者的楼层,有高自杀风险病房、已被定罪的刑事病房以及有自伤和伤害他人风险的精神病患者。他们被分配到四层的不同区域,并且严格分隔。罪犯和精神病患者绝对不能混在一起。”沃德医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好像想起了什么。
“为什么医院要把这些人安排在四楼呢?他们不是做梦都想从窗户跳下去吗?”王泥喜向前探出身子,皱起了眉。“让他们住在一层不是更好。”
“四楼的窗户是钉死的。那里常年开着空调,即使现在天气这么热,也一样冷得让人发抖。通风系统也是首屈一指的,所以你多半根本注意不到缺乏新鲜空气。”
成步堂歪过头,若有所思地敲打着下巴:“这可能是值得注意的信息,王泥喜。四楼的窗户是打不开的,在案件发生时,还有一个夜间安保小组驻扎在那里,直到早晨8点。”
“明白,成步堂桑。”
“不论如何,”沃德医生怯怯地补充道,“我一直睡到8点、我手机上设置的闹钟响。之后我恢复了正常工作,一直到……我听说了那个消息。再往后,除了向警察陈述情况之外,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他停顿了一下。“当时我刚刚被告知了波莉的婚外情……以及米兰达警告。”
成步堂挠了挠自己的脖子。“那位警官也许有点过于兴奋了——有时仅仅是逮捕到一个嫌疑人这件事本身就能让他高兴半天。我知道你没有杀死你的妻子,沃德医生。毕竟,在当时你与我以及怜侍——呃,御剑先生在一起。”
王泥喜扬起了眉毛。
“非常感谢你的信任,成步堂先生。不过,我必须得说,有些东西一直在困扰着我。”
“什么东西?”
“嗯……主任、克里斯平医生,提供了一段对我不利的证言,说我在案件前一天去了药房,配了一些舒马曲坦(Imitrex)给波莉来治疗她的偏头痛。但这里面有几处不对的地方,一是波莉从来没有用过舒马曲坦,她用的是另一种叫阿莫曲坦(Almotriptan/Axert)的药。我从一开始开给她的就是阿莫曲坦,据我所知,她没有什么不良反应,也没有任何理由突然换药。”
“其次,克里斯平医生那天不可能看到我,因为我根本不在医院。其实那天我去大阪的图森会议中心参加了一个会议,所以克里斯平医生看到的肯定是别人。一个能拿我的身份登录信息在药房里配药的人。他还必须得拥有钥匙——管控药品钥匙。”
“什么钥匙?”王泥喜在笔记本上涂写的速度和沃德医生说话的速度一样快。
“它们专门用来打开一些特定的储药柜,里面的药物比一般的药品更需要安全性,例如美沙酮。还有可能被滥用、出售、混合能制造非法药物——比如冰毒——的种类,或者仅仅极少量就能造成严重危险的药物。一共有两个药柜,一个装着具有成瘾性的药物,包括吗啡之类的止痛药,最容易遭到盗窃。还有一个柜子里是容易致命的药物——所谓的毒药,大概。”
“为什么医院里会有毒药?”
“我们在八层有一个实验室。我们一直在尝试寻找更好的方法来检测有毒物质——例如砷,这种在用以初步诊断的血液检测中仍然会被遗漏的毒物。”
一听到沃德医生口中说出这个词,成步堂整个人突然紧张了起来。他震惊地抬头扫了一眼,钢笔停靠在纸上,在笔记上染出一个墨点。“砷?”
“砷是一种自然存在的化学元素……”
“我知道,只是……”成步堂皱着眉头,终于抬起笔,拯救了他危在旦夕的笔记,“药房肯定有监控,对吧?”
“在配制舒马曲坦时,摄像机被关闭了,成步堂桑。”王泥喜道,“我问过维修人员,他们说并没有技术故障,只可能是有人进入了保安室,手动关掉了它们。但要做到这一点,必须得有保安室钥匙或者万能钥匙才行。”
“万能钥匙能够打开医院的每一扇门,除了受到管控的储药柜。万能钥匙会被委托给当时在场的拥有最高权力的人,一般是主任医师。”沃德医生补充。
“那储药柜呢?”成步堂低声道。
“药房在上午9点到下午4点30分向医院员工和门诊病人开放。在这段时间里,只有医院的工作人员才可以进入药房为病人开处方,他们需要当时持有钥匙的人跟着,并且监视他们配药的全过程。钥匙,同样由最高级别的医生管理。一般也是主任。”
“内科主任克里斯平医生……”王泥喜停下笔,哼了一声。“一切都落在他身上,不是吗?是他发现了尸体,并且打电话给警察,告诉他们波莉护士自杀了。他伪造了一份对沃德医生的证言。他完全可以用钥匙在下班后进入药房和保安室。他还在和沃德医生的妻子通奸。他妈的为什么不是这家伙在受审?”
成步堂摇摇头。御剑的代理医生克里斯平难道……会给他自己的病人下毒吗?这有些……令人难以接受。一位医生,一个经年累月担起过成千上万条生命的人——他的心竟然冷酷到可以下手毒害一个手无寸铁的病人,而且没有任何理由。
【那个该死的混蛋真的能做到吗?】成步堂打了一个寒颤。【就为了确保御剑不会参与到护士被杀案的调查当中、为了掩盖他已经犯下的罪行——他接替了沃德医生的工作并且开始对御剑下毒?】
“成步堂先生?”
“审判马上就要开始了。”王泥喜好奇地歪了歪头。
“我知道了。沃德先生,请不要担心。”成步堂拍了拍医生的肩膀,默然但坚定地与一名法警一起护送着他的被告走入了法庭。
“我喜欢这个颜色,美贯!”
成步堂年轻的女儿骄傲地看着她的杰作,那是在绷带边缘用记号笔绘出的一颗亮黄色的小星星。御剑抬了下头,似乎他自己也很想知道她们到底对他的绷带做了什么。
“谢谢你,春美!你画的猫猫也超级可爱!你是不是在哪里学过,为什么能画得这么喜欢?”
【“讨人喜欢”,美贯,应该说“讨人喜欢”。】
“我们村子里有一个书法课,先生会教如何写古老的咒语卷轴和其他东西。每节课结束时,我们都可以用剩下的墨水写写画画。我每次都画这个!”春美突然双手合十,冲着御剑激动地喘着气道:“您可真好看,御剑哥哥。”
御剑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转过头去假装看着手中热气腾腾的可可。他注意到随着他们血缘关系的秘密被揭露出来,她对他的称呼从“检事先生”变成了“御剑哥哥”。“谢谢你。”他答道。
“等等!”美贯突然跳了起来,从不知何处摸出了一部手机——御剑想知道这是否也算是魔术的一种,然后她挤在旁边,举起了相机。“我要给爸爸发张照片!”
自己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的一瞬间,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甚至想故意避开镜头,不愿意看到那片黑色背景下自己的倒影,仿佛是害怕那里出现什么可怕的弗兰肯斯坦似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