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色(7)

作者:苏台云水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过得再苦,也不能杀人啊!”临海公主不悦地挣了挣他的手。

曹统却握着她的手不放,“他这次...是为父报仇来得。”

“啊?!”临海公主失声道,“为父报仇?!”

曹统语气温柔,“阿奴,你说得不错,我确是好逞强,也好鸣不平。这些年间,多让你担忧了...”

“可他,与其他人不同。”

说着,他的面色沉了一沉,“莫说此刻我要助他,就算有朝一日,他身陷囹圄,人头不保...若我仍旧活在这世上,亦是非要救他不可。”

“你在胡说什么!”

“阿父,你说什么?”

曹统的语气重而又重,母女二人异口同声。

曹统容色淡淡,“这与行侠仗义之举无关,也与他是否救了无忧无关...”他停了一停,喟叹一声,幽幽道,“阿奴,那孩子不止与我们曹家深有渊源,也是你们司马家...想要竭力藏起来的一块疮疤。”

“夫君?!你,你的意思是...”临海公主后知后觉,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不由地将嘴捂住。

曹统微微颔首,确信道,“方才,你也应当听到了。他说,自己是‘龙亢桓氏’的后人...”

... ...

这下,夫妻二人不约而同,全都沉默了。

“阿父,阿母,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无忧怎么都听不懂?”无忧撑起下巴,疑惑道,“桓郎君与阿父阿母的家族都有渊源,那...不就是说,桓郎君家与王室有关了?”

“可是,为什么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个姓氏呢?”

曹统爱怜地瞧着女儿,“这恐怕...便是天意吧。”

天意,让他唯一的女儿被那人所救。

天意,让无忧亲自将他带到了自己面前。

“无忧,阿父知道你很聪明。然而此事,你还是把它烂在心底吧。”曹统叹了口气,他像打定了主意似的,“往后那人,阿父自会留心照拂,但这件事与你无关。”

“你要记住,以后若再遇见,你一定要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

... ...

阿父对她的教养,一向是多教化而少命令。

如今日这般,阿父如此认真地告诫自己,还是罕见的头一遭。

无忧眉心微皱,犹自不解,“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阿父,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曹统回想起方才那青竹般的锋锐少年,露出一抹苦笑,“若他不姓桓...该有多好。”

第6章

岁往月来,寒来暑往。

再一转眼,时间忽地又到了一年的九月初九。

九为阳数,日月并应,俗嘉其名,谓之“重阳”。

每到这一天,不仅民间会自发举行郊宴登高会,晋廷也是一年不落,年年今日,总要举办一场盛大的重九郊野会宴。期间不仅君主大宴群臣,席上还会举办各种各样有趣的活动。

这一日下来,气氛往往热闹又愉快。也因此 ,这重阳日可算是这乱世偏安中难得的一号佳节了。

... ...

依照往年的惯例,今年的重九宴,仍旧是设在建康北面的蒋山上。

一大早,无忧便随着父母二人,一道坐车出发。

犊车行得又快又稳,等到了地方,无忧跟着阿母,一先一后地被扶下车去。她的双脚刚着了地,回头一瞧,就见阿父也从后车中下了来。

才刚初秋,别个都还只穿着单衫,自家阿父却是当先披起了风衣。

曹统容貌本就生得面似敷粉,秋风一吹,将他的风衣下摆在空中荡起一重重的弧度,别有一番的清隽风流。

见阿母还在嘱咐仆役,无忧便先过到了父亲身边,她一仰头,脆生生道了一句,“阿父!”

重九宴不止是大人们的盛宴,也是孩子们相聚玩耍的乐园。

曹统振了振衣,他望了望天色,开口打趣道,“前阵子阴雨连绵,幸而今日阳光灿烂。重九宴能照常举行,无忧可‘无忧’否?”

“行了,别光顾着说无忧。若论身体,她可比你强太多了!”临海公主几步走到夫君身前,伸手将他的披风仔细整了整,“反是夫君,你自己的身子可‘无忧’否?”

妻子说话毫不留情,曹统不由尴尬地轻咳一声。他任由妻子动作,低头却向女儿问道,“无忧,一会儿的‘戏射’,你想不想看?”

戏射,是重九宴的一出开场好戏,其参与者多是各个世家的少年郎君,比得内容则是他们骑射的本领。比赛开始后,众人须得策马跨越一系列花草土石障碍,冲回终点,而最终射落终点处那悬挂的巨大花球之人,便算是胜出。

因为整个比赛的过程精彩刺激,所以无论男女老幼,都十分喜欢。

无忧却撇了撇嘴,道,“我不想看。”

她意兴阑珊,“年年获胜的都是王家郎君,无甚趣味。”

无忧口中的这位王家郎君,是司徒王导的二郎。此人虽出身琅琊王家,却算是个异类。他个性不羁,爱好武艺。自从三年前第一次参加重九戏射开始,这位王家二郎便年年拔得头筹。

曹统眼中的精光随着一笑消泯。

他向着妻子微一点头,又牵起女儿的手,道,“这样也好,那无忧便先陪阿父阿母登高去,等一会儿开宴了再回来。”

无忧点了点头,笑道,“刚好,我和杜家阿姊约好了,一会儿在宴席上见。”

这般说着,一家三口便绕过戏射之所,径直向着蒋山的高处而行。

... ...

“无忧!”

“姑母、姑父!”

曹家一行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少年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那少年步履轻快,顷刻后,他的声音便已近在咫尺之间了。

曹统的面色转淡,他顿了一顿,转过身去。待望了那赶来的少年一眼,他再垂下眼帘,深深行了一礼,道,“见过陛下。”

这少年,正是当今的晋帝司马衍。他的年纪只比无忧大了两岁,曾跟随曹统学过诗文礼仪。虽在苏峻之乱、庾太后亡故后早早行了冠礼,然而说到底,不过是个没长成的孩子罢了。

见临海公主与小表妹也跟着行礼,司马衍忙挥了挥手,“姑母、姑父、无忧,你们快都起来吧!”

“姑父,你们这是要登高吗?”他笑眯眯问道。

曹统这才收了礼数,他唇角上翘,似是含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正是。陛下怎会在此?一会儿便是戏射了,还须得陛下首坐开典呢。”

司马衍笑道,“姑父慧眼,衍正是为着此事而来!”说着,他上前一步,视线凝在对面那清灵的女娃身上,道,“无忧,我方才没寻到你,就知道你定是随姑母、姑父走了。”

他欢喜道,“今年的戏射,绝对不同往年。你和我一道过去看,好不好?”

无忧瞧了瞧身旁的阿父阿母,面带犹豫,“可是,我已经和阿父阿母说好...”

司马衍见她有了动摇之意,率先一步道,“姑母、姑父,可以让无忧随我去看戏射吗?”他又补充道,“你们只管放心登高便是。等一会儿结束了,我亲自将无忧送回你们身边。”

临海公主闻言,忙向身旁的夫君瞥去。

却见曹统顿了一顿,长睫一掀,向司马衍拱了拱手,“倒也不必劳烦陛下相送。”

他拍了拍女儿的脑袋,轻声嘱托道,“无忧,既然陛下发话了,那你便随陛下去看吧。完后别乱走,等结束了,阿父阿母自会来宴席上寻你。”

... ...

按血统论,司马氏南渡称帝一脉,实称不上有多高贵。他们本就属于司马氏中的旁支,再与临海公主这位出身武帝、惠帝的正统一比,立时相形见绌。

是以,无忧与司马衍虽占着表兄妹的名号,事实上却是远亲。

姑父姑母俱都不在,司马衍在行止间随意了不少。他一面在前相引,眼风一面瞄向身侧相随的少女。

见那小少女乖乖巧巧地垂头,只拿乌油油的发顶对着自己,他忽地开口称赞道,“无忧,你头上戴得那两朵的墨菊,将开未开,媚而不妖,真是好看!”

重阳这日,素有赏菊赠菊的风俗。无忧愣了一愣,抬头对他报以一笑,“多谢陛下,这是阿母今早在园子里剪了给我插戴得。”

无忧笑了,司马衍便也跟着笑了起来,“无忧做什么这般拘谨?我是你的表兄,你恣意些,我便也能恣意些;你拘谨,我便只好随着你拘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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