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逸见她没应声,只当她是没有力气了,正欲抬手揽起她时,棠觅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轻轻拂开他的手。可那双眼睛,还是直勾勾地凝望着陆无离。
朗逸微怔过后,起身,站到陆无离身侧。
陆无离将那动作收入眼底,抬脚走近,眼眸微垂:“姑娘不想活?”
他的声音微凉,却无端在这雪天之中带来安全感。棠觅几欲喜极而泣,眼中泛起层层涟漪。
无论是红衣还是银质面具,抑或是这声音。最令棠觅确定的,是那双见过之人便会记忆深刻的瞳孔之色。
陆大人的眼睛,泛着微蓝,是世人所说的见之厌恶的异瞳。
然此情此景,融入在飘雪之中,棠觅第一次正视他那双眼睛,像宝石一样,是极好看的。
陆无离有些诧异,他……似乎并没有从她眼睛里看到一丝厌恶的神色?
她看到自己的眼睛,不该是厌弃的反应吗?怎么倒与他所料的,背道而驰了?
“主上,时间紧迫,我们得赶快了。”朗逸计算着时间,轻声提醒。
陆无离淡望着她,少女一身青衣,面容十分消瘦,偏那双眼睛黑亮灵动。她的眉毛眼睫上都沾了层白雪,一睁一闭间竟似精灵般。
棠觅动作迟钝,她缓慢地伸手,在他的视线下,指尖轻扯住他的衣角。
“大人……”
她声音低低的,当真是没了力气。
陆无离眉梢轻挑,倒还有力气拽着他?
他道:“这衣服上,全是人血。”
陆无离清晰可见她闻声后,指尖轻颤了下。然不过只是一瞬,她便复又牢牢攥住他的衣角,瞧着倒像是比方才更加用力。
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
棠觅确实怕他消失不见,她知道这衣服原本是纯白的,所谓鲜红,其实全是人的血液沾染上去的。
前世她起先不知,后来他们离开这片雪原,进入城池中不久,天空一场雨降下,将他身上的雪迹洗落不少。当时,那衣衫上面颜色被雨水洗的淡淡,下面却颜色浓重,顺着雨滴在衣衫上形成一束束血痕,瞧着当真像是地狱阎罗。
那时候的她,确是怕极了。
她张了张唇,用尽所有力气:“大人,我想活。”
陆无离的目光从她白嫩的指尖一扫而过,再次落到她的眉目间。
那期盼与执拗令人难以忽视,又像是认定了他一定会救她一样。
陆无离侧目,伸出手。
朗逸顿了下,立即从怀中拿出一个绿油油的小瓷瓶放在他手中。
棠觅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转动,见他半蹲下来便也垂下眸子。
他声音淡淡:“这瓶内乃是致命的毒药,但凡沾上一点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顿了顿,那淡蓝色眸子轻扫她的:“怕吗?”
棠觅目光落在那瓷瓶上,她当然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也并非如他所说,这里面乃是上好的止血伤药。
只不过前世是朗逸替她止的血,这一世……换成了他。
陆无离见非但没吓到她,她反倒还痴笑地望着他。
他眉梢轻挑,莫不是个傻的?
陆无离摇摇头,将药末轻撒在她伤口处,随后倾身环住她的肩膀与膝弯,将她打横抱起。
朗逸跟在自家主子后面,神色有些古怪。
落入温热的怀抱,鼻尖是男人清冽的气息混合着鲜血的味道,棠觅满足地闭了闭眼,抬手环住他的脖颈。
马背上,一红一青,这两端的颜色相融在一处,竟意外的和谐好看。
棠觅倚在他怀中,将脸颊贴在他胸口处,耳边是他鲜活有力的心跳。她蹭了蹭,体力耗尽疲倦袭来,终于安心睡了过去。
陆无离眉间一动,垂眸看她,到底没将她推开。
飘雪中,寒风吹,青红的衣摆纠缠着,随风扬起。
作者有话要说:撩拨陆大人进行曲
第二章
阴暗的地牢内,到了晚间地面潮湿,牢中的空气中有着浓重的霉气,时常有蟑螂老鼠爬过地面。
棠觅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束缚着,无力地垂着头。听闻动静,她缓缓地抬头,死气沉沉的眸光中露出惊恐。
男人身量修长,一身的黑色行衣,口鼻皆被蒙住,只露出一双黑沉的眼睛。他手里拿了一根细长的银针,朝她缓步走来。那双阴冷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像是盯着一个猎物般。可偏偏他又不像残暴的弑杀者那般直截了当,而是用那根尖细的长针漫不经心地,一点一点穿过她的指尖。
她已是半昏半醒的状态,却被这犹如凌迟般的疼痛刺激到身体每个器官都骤然苏醒,十指连心,叫嚣着痛苦。
“不要,不要,求求你放过我吧……大人,大人救我……大人救我!”
棠觅猛然惊醒,一双骨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胸前的被褥。她那双杏眼睁大,满是惊恐,一瞬不瞬盯着床顶。噩梦过后大汗淋漓,鬓角的发丝紧贴着脸颊。
棠觅像濒临死亡的人一样,急切地大口地喘着气。
这时,屋内发出一声细微的清脆的杯盏碰撞声。
棠觅倏然回神,双眸像是此刻才有了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事物。
她呼吸渐渐平缓,心绪稍稳。棠觅撑着床吃力地坐起身,想起方才的声响,扭头看去。
男子换下了那脏衣,此刻一身紫纱衣袍端坐在茶桌前,那一头的乌发用玉冠束起,一手搭在膝上指尖轻敲着,另一手执着白玉瓷杯在指间漫不经心轻轻转动着。
陆无离停下动作,放下手里的瓷杯,转而拿起桌上另一只茶杯,起身朝她走近。
棠觅忆起方才的梦魇,只觉得整个人都害怕到极端,生怕眼前这一切都是幻象,害怕会随时消失。
见他走近,她心慌的厉害,急切地想要抓住什么。于是在他方离床边一步之遥时,棠觅整个人往前一扑,两手紧紧圈住他的腰。她脸颊贴在他的胸膛,触到他的体温,听到他的心跳才安心许多,方才的梦魇也被压了下去。
陆无离一怔,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手中的茶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摇晃着洒出去不少。偏那小姑娘似乎还未觉得有何不妥,甚至那胳膊有愈圈愈紧的趋势。
“大人……”棠觅的嗓音微哑。
陆无离骤然回神,心下一沉,手上用了些巧劲,指尖按在她肩上穴位,既不会伤到她亦能悄然抽身。
陆无离理了理外衫,冷声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望姑娘遵守礼仪。”
棠觅仓皇往后靠稳住身形,手间空落落的,又听他这明显沉冷疏离的声音,这才恍然刚刚自己做了些什么。顿时,她因为疲劳饥饿导致的微黄皮肤的脸颊红了红,倒是瞧着比之前更有气色些。
陆无离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将茶杯递给她。
棠觅接下,方才的梦魇出了许多汗,现下确实渴得不行。
陆无离见她饮下,转身朝茶桌走去。他轻撩衣摆,坐下身来继续方才把玩瓷杯的动作。陆无离淡淡道:“你不必惊慌,这里是许州城,你已经脱离了危险。”
棠觅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茶水饮下,嗓子润了不少,“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棠觅的目光悄悄寻向陆无离,瞧着他冷硬的面具,他的沉默。棠觅怔愣了一下,咬了咬唇,“大人是生气了吗,我方才……方才只是太害怕了。”
她心生惶恐,连嗓音都不觉染了几分颤抖。
无论是与陆无离乘坐一马,还是方才的动作,都是她前世不曾亦不敢做的。现下她只是因为重获新生感到兴奋又害怕失去,却未曾想,她与陆无离此生乃是初次见面,若是太过唐突未免引他生厌,岂非弄巧成拙了。
陆无离终于停下动作,侧目瞧她,见她神色惶恐,眉目间惴惴不安。陆无离再次走近,停在她触碰不到的距离:“在下还会在这边住下几日,姑娘可在这里养好伤再离开。”
他话音一落,棠觅整个人便是一僵,她努力回忆前世与他的对话,她低声道:“大人,小女已无处可去。”
果然,陆无离询问:“为何?”
棠觅低了低头,说道:“小女家中只有一位年迈的母亲,前不久母亲病逝,镇上恰逢土匪作乱,小女害怕会受辱,便连夜逃了出来。”
这话不假,那边位于边境周围,经常会被战火牵连到,治安也比较差,土匪作乱十分正常。重要的是,前世她也是这么回答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