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儒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我昨晚写好了,你和嫂子仔细研读,一定要仔细了。对了,侄女早产,呼吸道还没发育完全,可能屋里稍微有点粉尘就造成侄女哮喘,一定要注意。还有,屋里如果吵也不行,会影响侄女听力的。”
“总而言之,尽可能让侄女感觉还在娘肚子里,那种环境是最有利侄女生长,也不用维持多久,一个多月就够了。”
贾代善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
聒噪的贾赦连并安静的贾政均被送到了荣庆堂,由徐老太太看着。
贾赦还不知道他爹把他当成洪水猛兽隔绝开,兴致勃勃地让搬了几盆花观察,为了妹妹能顺利出嫁,他要把花画得漂亮一些。
不但他自己观察,还将贾政也强拽了过来。
“虽然你画画不行,也该好好看看。”
贾政画画并没有贾赦说的那么差,只是过于规整了些,线条太直。贾赦十分不满意,“想想妹妹,妹妹娇娇嫩嫩的,你的线条太硬太锐。”
他可不希望妹妹嫁不出去。
偏偏性格使然,贾政怎么画线条都颇为冷硬。
“哎,不行,不行,多点弧度。”贾赦手忙脚乱解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该有点弧度……哎,你的弧度怎么都一个样?”
贾赦快被蠢弟弟逼疯了。
突然,低头看见玉坠上的流苏,扯下一根线随意往桌上一扔。
“你看,线条线条,画的时候你想想线的形状是不是不固定的?”贾赦干脆将流苏上的线都扯出来,洒在桌上。
“你看,没有一个弧度是一样的。”
贾政轻呼一口气,几乎要哭出来,“可是我一下笔就成这样了。”
眼睛和脑子好像是会了,手还不会。
他又画了一道弧线,贾赦定睛一看,果然,还是没有灵魂的线条。
难道一千张花都要自己画?
不禁,他打了哆嗦,那样他会累死的。
“啊!”大吼一声,将桌上的线挥到地上,几根沾染了颜料的线在纸上抹出一道道流畅的线条,“你看,人家线都比你手巧,你的手笨得像是被猪啃过似的。”
说完,贾赦愣在原地,怔怔盯着地上散乱的线。
对呀,谁规定绘画一定要用毛笔?
线绳也能作画。
“我有法子了。”贾赦大呼一声,扯下贾政的玉坠,一把将所有流苏抽出来。
“我们有流苏画花。”他肯定地说,将线团成一团塞进颜料中,然后抽出一根在纸上小心地摆成一个不规整的半圆。
接着,在贾政的目瞪口呆中缓缓抽动丝线,他抽的极巧,沾满颜料的线在纸上拖拽出一个小小的花瓣来。
“……”贾政愣住。
贾赦却不满足,他想到更多的可能性。
线条摆放形状、线的粗细、乃至将线打结、沾染不同颜色或者同时蘸几种颜色都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一千张花似乎用不了多久就能完成。
打定了主意,抬起头对着贾政露出一个笑容,“你帮我写500篇大字,我帮你画500张花如何?”
贾政铁青着脸指着桌上用线绳画出的花瓣,“我又不傻。”
“好吧,但是你画的没我好是不是?你也不希望咱妹妹更丑是吧。”贾赦切中要点。
贾政缓缓点了点头,“200篇大字,不能更多了。”
“二百五。”
“一百五。”贾政咬紧。
“好,二百篇就二百篇。”贾赦见好就收,拉线画就是一层纸,捅破了不值什么,耽搁久了贾政也能想明白。
有线绳当绘画利器,贾赦又让绿水找红掌要来一些粗细不同的棉线绳,比起丝绸,棉线吸收颜料更多。一连画了几十幅,贾赦也有点腻了。
这时绿水歪着脑袋,“爷可以把颜料涂到纸上拿线拖着岂不是更省事?”
棉线吸附能力再强,吸附的颜料也有限,导致他必须不停换棉线。如果直接将颜料涂满,只需拉线就简单省事多了,若是颜色不够大不了半途加色就是了。
“不过这纸不行啊!”即使他用的是最好的雪浪纸,涂抹太多颜料会导致在在涂料里水份晾干前先把纸给洇了。
绿水眼珠子又转了转,正要说找三老爷讨要那种硬纸。
贾赦突然一拍巴掌,“对,可以用布帛。”
说完,急匆匆去问徐老太太要合适的布帛去了。
绿水紧跟在后面,心里腹诽,他家大爷果然一如既往的奢侈。
大孙子要画画用的布帛,就是没有徐老太太也能找出合适的,立刻让红霞开库房寻摸。没多久,她身后跟着几个捧着尺头的小丫头进来了。
“白色的只有这些,大哥儿看哪个合适?”
贾赦一一看过,最后选了两种。一个是纯白平纹细棉布,一个则是最不起眼的亚麻布。
“这两样我先拿回去试试。”贾赦笑了笑,虽然细棉布看着更体面,可他觉得亚麻布好像更适合作画。
反正荣国府不会缺那点子布的钱,索性两样都试一试。
结果不出所料,比起棉布,亚麻布不易霉变,散湿极快,且不易让颜料渗透高出一筹。
“就这个了。”贾赦开始他的拉线画大业。
有绿水等打下手裁剪、箍好画布,又有红掌等琢磨出不少线型,串珠的,打结的,几股线绞成一股的,扇形的……贾赦的进展飞速。
五天时间完成了一千幅画。
“我那两百篇大字写万没?”贾赦带着画上门讨账了。
“写字和你画画又不一样,不是一根线绳能解决的。”贾政后知后觉自己吃大亏了,比起拉线画,显然写大字要慢许多。
“那行,你先欠着,写完后送过来就是了。”贾政说的在理,两百篇大字确实不是几天能写完的,况且他弟弟写字有名的慢,“要不你问问三叔有没有写字的机器呀!你看,我是为你好,你写字那么慢,要是有能写字的机器你就没这么累了不是吗?”
贾赦自认为好心,气得贾政两眼发红。
啪地一声,门扇差点甩到他鼻子上。
“这个老二,脾气一天比一天大。”摸摸鼻子,贾赦溜走了。
暴怒中的弟弟还是不要招惹了,惹急了不和他的玩了怎么办?再者,家里也该有个背锅侠不是?
他得先去跟他爹交差,趁机讨要点好处。
这是几天当中,头一次进荣禧堂。
院子里静悄悄地,贾赦亲眼见到丫头走路都垫着脚,不禁大笑起来。
“我的大爷,你小点声。”门口候着的是一个叫玛瑙的丫头,见贾赦大笑如临大敌,若非贾赦是主子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你嗓子怎么了?”贾赦止住笑问,玛瑙说话太奇怪了,居然用气音,说悄悄话似的。嘶嘶嘶,有点像蛇吐信子。
玛瑙又急又慌,“好大爷,你听我说,三老爷说小姐早产,耳朵还没长好,一个月内不能听见噪音。”
贾赦掏掏耳朵,不满意道,“小爷不过笑了笑也算噪音?”
玛瑙几乎把头埋进胸里,嗫嚅着,“太太交代了,不许大笑。”
贾赦瞪大了眼,一抬脚要进门,又被玛瑙拦住。
“大爷,您进去之前得洗漱换衣服。”她的声音微不可闻。
贾赦忍不住又掏掏耳朵,“爷干净着呢!”
玛瑙又说,“三老爷说了,小姐体弱,这个月不能闻一丁点儿的灰,不然有可能要得哮喘的。老爷进屋之前也是要沐浴更衣的,而且您没发现荣禧堂连香薰都不用了吗?”
贾赦嗅了嗅,居然真的没熏香的味道了。
对玛瑙的话信了十分。
“唉,妹妹可比弟弟麻烦多了。”贾赦只好跟着丫头下去沐浴更衣。
贾代善没想到大儿子那么快画完一千幅画。
“您不信?”见贾代善摆明不信的模样,贾赦得意洋洋,“您不信可以去瞧瞧,一千幅没有一幅一样的,全部都是我画的。”
贾赦直视老爹的眼,表示自己没有说谎。
“走,去看看。”贾代善粗声说。
“我要先看看妹妹,要是她还是丑得和小老头似的我的画不就白画了?”好不容易画完一千幅画,贾赦当然要看看成果。
“去看吧!轻点,你妹妹身体弱,经不得吵,也不许吓她,不然小心你的皮。”贾代善嘱咐,倒也没拦着儿子看女儿。
同胞兄妹,亲香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