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道:“这诏书还有别人知道吗?”
颜烛道:“应当是没有的,诏书一直藏在父皇龙床底下,若是被人发现,不会留到现在。”
茯苓点点头,此时马车已经停了,颜烛先下车,向茯苓展开双臂。
茯苓弯起眼睛笑了,从马车里跃出来,一下跳进颜烛怀中。
三皇子府的管家带着下人在门口迎接,众人都跪在地上,不敢多看。
颜烛把茯苓放下来,牵着他进府。
府邸很大,并不过分华贵,但处处布局都很有讲究,府邸花园有凉亭,引了水,注成一个小池塘。
“建府之后我没有来过,今日也是第一次来,”颜烛道,“这里的人都是我母后宫里出来的,能信得过,我交代了,在这里见你如见我,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随心而为。”
茯苓蹲在小池塘边,目不转睛的盯着池子里看,池水里红红黄黄的锦鲤摆着尾巴在荷叶里穿梭,他看得很认真,闻言只是点头。
茯苓八岁开始习武,那会儿已经开始懂事了,小孩子的游戏和玩意儿甚少接触,他背负仇恨十年之久,又与鲜血和刀刃为伴,行走于江湖之中,非生即死,少有这样贪玩的时候。
颜烛心疼他,于是也蹲下来,问道:“要不要喂点鱼食……”
他还没说完,只见一直不动的茯苓突然伸手,他出手极快,江湖上众多高手都望尘莫及,更别提池中这几条每天混吃等死的鱼。
肥硕的红鲤鱼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茯苓毫无悬念的捞起来,摁在了地上。
颜烛:“……”
“我没吃过这种鱼,”茯苓兴奋的看着还在扑腾的红鲤鱼,道:“不过它看起来挺肥的,我们今晚可以尝尝,你府上有葱吗?”
颜烛道:“你想吃鱼的话,我让人再去买……”
茯苓道:“没葱的话,有姜也行。”
颜烛道:“这不是有没有佐料的问题,我是说这个锦鲤并不是……”
茯苓“腾”地站起身,愤愤不平道:“他们怎么能如此对你?你不回来,府上竟连颗葱都没有吗?”
说完,提着刀就要出府。
颜烛拉住他,问道:“你要去哪儿?”
茯苓答道:“我给你砍两截葱回来。”
龙牙刀出鞘,煞气四溢,旁边跟着下人哪儿见过这阵势,这是去砍葱还是砍头?腿一软就跪了一地。
茯苓不明所以:“他们怎么胆子这么小?”
管家摸了一把汗,哆嗦了一下道:“大人,怕死实在是……人之常情。”
颜烛好说歹说,才让茯苓放弃了葱和锦鲤,晚上一起吃了一回鲈鱼羹。
颜烛拿帕子帮茯苓将嘴角的羹汤一点点擦净,道:“倒不是不让你吃,但红鲤鱼只做池中观赏之物,味道并不好。”
别说红锦鲤本来就不好吃,万一茯苓找到了葱,心血来潮想下个厨,那才叫要人命。
茯苓对吃一向不挑,吃饭尤其认真,鱼羹做得味道很好,功里出来厨子手艺自然不用说,他吃了一大碗,撑得有些难受,拉着颜烛去散步。
在院里走着走着,两人又上了房顶。
晚间的风吹得很舒服,茯苓靠在要颜烛身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颜烛问道:“那句诗是怎么来的?”
茯苓没反应过来:“嗯?”
颜烛道:“你写在花草纸上的那句。”
“哦,”茯苓恍然,嘿嘿一笑:“我看书看到的,不知道意思对不对。”
“你不是夜空里的星,你是晴空里的红日,无人能与你相比。”颜烛低头看着怀里的人,星眸如水一般沉静柔和,他道:“红日一出,当与天齐。”
茯苓弯起眼睛笑了,他摇了摇头,道:“那可不行,我要和你在一起。”
颜烛轻轻的将他被晚风吹起的发丝绕到他而后,凑近落在一个温柔缱绻的吻。
颜烛接着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等一切尘埃落定后,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好不好?”
诏书已经拿到,京城布置多年,禁军蓄势待发,不出意外,所有的事情如期进行,颜烛继位,这天下万里江山在握,没有什么再能把他们分开。
颜烛的心悬着,他忐忑的看向茯苓,等他的回答。
茯苓笑着点头:“好啊。”
颜烛没想到他答应的如此爽快,犹豫片刻后,还是问道:“你……不去云游四方了?”
“我本来是想去的,”茯苓道,“但是我要是走远了肯定会想你,那就让师父一个人去好了。”
颜烛笑起来,月下君子明明赫赫,照得人移不开眼,仿佛天地之间所有光华都落在了他身上。
月光澄澈如水,茯苓的心在这一刻剧烈地跳动着,沙沙的风声中,他听到颜烛问他:“今日高兴吗?”
“高兴,”茯苓点头,眼里闪出点点泪光,“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茯苓想,大概是经历了那重重艰难,老天爷看他太苦,才把这个人送到了他面前。
让他觉得从前的一切都是磨炼、是修行,原来漆黑的夜空上还有一轮皓月,月华如练,照临人间。
然而平静的时光并没持续多久,第二日清晨,宫里传来丧讯,原本病病歪歪还能撑个几日的皇帝,竟然在当天夜里,悄无声息地驾崩了。
宫中大乱,二皇子、四皇子与韩贵妃三人,竟然避开了颜烛的眼线,不知所踪。
与此同时,西北边境,柔然十六部联合突厥,大军压境。
第74章
宫里的小太监跪在地上,向颜烛磕了个头,“三殿下,宫里没有主事的人,都乱套了,赵公公急着派小的来请您。”
茯苓问道:“宫里就没别的娘娘了?”
“这些年韩贵妃宠冠后宫,已经很多年没有新的皇子出生了,后宫里其他妃嫔大多不受宠且位分低,”颜烛道,“请公公稍安勿躁,我马上进宫。”
小太监领命下去了,李忠应声,推门进来。
“让禁军立即封城,把二皇子府封起来,将平日里与二皇子有来往的人全部控制住,马上派人去找二皇子、四皇子还有韩贵妃的下落,能抓活的就抓活的,抓不了活的……”颜烛的语气冷下来,他道:“就地诛杀。”
李忠应道:“属下遵命。”
房内的茯苓听见动静,已经晃晃悠悠的自己爬起来,下了床,只穿一件里衣就要往外室走。
颜烛立刻起身,把他拉回房里,道:“怎么起来了?再睡一会儿……”
“还睡啊?我在里面都听见了,出这么大事我哪儿还睡得着?”茯苓揉了揉眼睛,开始穿外袍,“我和你一起进宫。”
颜烛接过替他理好衣襟,道:“好。”
宫里头无人主事,只靠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赵福安,显然是不够的,宫女和太监惶然不安的来回走动,乱得很。
颜烛坐在大殿中央,道:“把父皇的寝宫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擅闯者死;宫里所有人都留在原位,四处流窜者死;让所有人都逼近了嘴巴,敢透露半分、乱嚼舌根者,死。”
他说话间,为君者气势显露无疑。
颜烛转头,见茯苓脸上有几分愣神,失笑道:“被吓到了?”
“怎么可能?我可是阎王啊,”茯苓回回过神,拽了拽了颜烛的衣袖,非常自然的拍马屁道:“我觉得你真是太英明神武了。”
颜烛笑了笑,心里的郁色倒少了几分。
皇帝躺在榻上,已经故去多时了,但是无人敢动他,尸体还保持着原样,手边放着一个檀木盒,盒子倾倒,内里的丹药洒了一地。
老太监赵福安道:“今日陛下迟迟未曾起身,奴婢叫了几声,不见陛下应答,才进去察看,没想到……”
赵福安低着头,浑浊的眼睛里蓄着泪,皇帝小时候还是皇子时,他便一直伺候左右,本以为自己年事以高,不能再多伺候几年了,谁料到皇帝竟先他一步走了。
颜烛的脸色暗沉,他问道:“昨日父皇最后见过什么人?”
老太监赵福安道:“回殿下的话,昨日自殿下后,就没再见什么人了,陛下龙体欠佳,早早就睡下了。”
茯苓问道:“那最后有吃过什么东西吗?”
赵福安略一沉吟道:“晚间韩贵妃派人来送了一回汤。”
颜烛皱眉:“什么汤?拿上来叫太医瞧瞧。”
那汤就放在一旁,还剩小半碗,太医后,仔细地闻了闻,又拿出银针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