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木头结构的房子,烧起来非常快,他们在浓烟里待得太久,吴子安已经晕了过去。
“苓儿!咳咳咳……”吴恒指了指身旁的吴子安,“先带安儿走……”
吴子安昏迷,吴恒又是个瘸子,他们俩自己走不了,而茯苓一次只能带走一个人。
“师父!那你怎么办?师父……”
“苓儿!不要哭!你记住,你要做一个真正的刀客,你要报仇……咳咳,”吴恒面上一片肃然,不再是平日的温和,他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决绝,“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茯苓哽咽着,忍住眼泪:“记得,此生以刀为伴,但求问心无愧。”
吴恒点点头,眼神柔和下来,似乎一瞬间卸去了所有力气,他靠在水缸旁,道:“安儿就拜托你了。”
“师父放心。”茯苓把吴子安背起来,吴子安比他高还比他重,茯苓有些吃力的向外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师父在火海中目送他,身边放着那根破拐杖,面上一派从容。
他想起第一次在冬青门见到师父,师父把他抱到拖车上,从此他有了家。
后来师父在冬青山下目送他离开,那时的夕阳也是如此红,染红了半边天,师父拄着拐,站在那火红的天幕下,看他越走越远。
那如火一般的红,和如今这火海,永永远远的刻在了茯苓脑海里。
茯苓背着吴子安从窗户跳出去,几乎是栽倒在地上,然而还未等他爬起来,只听一声断裂的巨响,有人惊叫道:“房梁塌了!”
茯苓刹那间泪如泉涌,他颓然的跪在地上,看着被火吞噬的屋子,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好半天,他才声嘶力竭的喊道:“师父!”
回应他的只有烈火燃烧,房屋断裂的声音。
从今往后,他又是一个人了。
旁边的吴子安醒过来,没看见吴恒,只有茯苓惨白着脸,一动不动的跪着。
吴子安揪住茯苓的衣领:“我爹呢?我爹在哪儿?”
茯苓嘴唇颤抖:“对不起……”
吴子安一把将他推在地上:“你为何不救我爹?没有我爹你能活到今天?你这个丧门星,你克死自己爹娘,还克死我爹娘,你给我滚!”
“对不起,”茯苓从地上慢慢的爬起来,“我会给师父报仇……”
吴子安大哭:“报仇?就是你害的,你怎么不去死?”
“我现在还不能死……”茯苓缓过神,“师兄,你今年去考乡试吗?”
吴子安边哭边骂:“我爹都死了,我还考个屁!我根本就不想做官!”
茯苓愣了一下,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吴子安抹着眼泪道:“我要去走江湖,我要做刀客!”
吴子安今年十六,《九重刀法》才练至第三重,这资质还不如邱毅,如何能走江湖?
茯苓犹豫的看着他:“可是……”
吴子安也知道自己不够格,他道:“我再练几年,等练到第六重我就去!”
“好。”
“茯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李叔急急的把跪在地上的茯苓扶起来。
茯苓不肯起,跪在地上郑重道:“李叔,我在冬青门顾不上,我师兄就拜托您了。”
老李:“你放心,我跟你师父十几年的邻居了,他走了,我哪儿能不管子安?”
茯苓给他磕了一个头:“李叔,多谢。”
茯苓知道,这世间人都为己,少有为人,别人肯帮忙已是莫大的情分,做人要知感恩。
茯苓失魂落魄的回到冬青门,一夜未眠,他洗了把脸,换回衣服,去厨房找点东西吃,他成了赵旭的弟子,每日却还没有从前在厨房劈柴时吃的好,他知道背后有人搞鬼,也懒得为一口吃的闹,反正厨房他熟。
去的时候茯苓正好碰上邱毅,邱毅面色惨白,比他还要魂不守舍。
茯苓扶住邱毅:“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邱毅看了他一眼,脸上满是惊恐:“没、没什么……”
茯苓拉住不让他走:“你身上不舒服?”
“不是……”邱毅眼中满是挣扎,他小声问道:“你原来的师父,他、他没事吧?”
“昨晚家里走水了,师父……去了。”一双柳叶眼此时眼中通红,眼泪要掉不掉。
邱毅看着他这副模样,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把茯苓拉到厨房后的柴房,低声道:“我昨日晚上,看见了林荣升还有廖云凡,他们说、说……”
茯苓接道:“说要杀我师父?”
邱毅一惊:“你如何知道的?”
茯苓道:“我昨晚看见他们了,还看见了陆长恩。”
邱毅犹豫了一下,道:“我听他们说,是掌门下的命令……”
是了,说的通了,赵旭说以后吴恒的事再与他无关,要他们断了关系,死人和活人,如何还能有联系?
邱毅看着茯苓的脸色越来越暗,拉住他:“茯苓,你不要冲动,你现在、你现在根本没有胜算……”
茯苓点头,眼里尽是恨意:“我明白,让那几个短命鬼等着,这仇我迟早要报。”
邱毅拍拍茯苓的肩膀,不知怎么安慰他,想了想,道:“你来厨房是饿了吧?还剩了两个馒头,你凑合吃点。”
茯苓吃着已经冷透的馒头,有点干,邱毅给他舀了碗水,茯苓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递给邱毅。
邱毅问道:“这是什么?”
茯苓边吃边道:“也是《九重刀法》,不过是双刀版的,我见你左右手都能使刀,不如练练双刀。”
邱毅问:“哪儿来的?”
茯苓道:“昨日在藏书阁找到的,那老东西把什么好东西都往自己房里藏。”
邱毅感激道:“兄弟,多谢!我这辈子有你这么个兄弟,值了!”
茯苓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道:“我还得谢你,你把这事告诉我了。”
若是换作其他人,怕风险不想生事,就不会对茯苓透露半个字。
邱毅笑了笑,道:“你看着好多了。”
邱毅有时真的很佩服茯苓,天赋高还比谁都努力,意志坚定,内心也强大,似乎什么事都不能击垮他,永远充满斗志。
馒头放得太久,有部分已经变硬了,茯苓把硬馒头放进水里泡着,和着水一起吃下去,全部吃完后,他道:“我这人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饿,只要还能吃到饭,就能坚持下去,什么事都可以再想办法解决。”
只要还能活着,还能坚持下去,就还有机会努力,翻不过墙就钻狗洞,还有什么越不过去?
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报仇的信念支撑着他,每晚午夜梦回,他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两年后,茯苓十五岁,五官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但却更加精致,像每一笔都细细描绘的工笔画,宣纸白无暇,丹青明且艳。
茯苓刚练完一整套《九重刀法》,稍稍有些喘气,笔直的站着。
“好!”赵旭眼中十分满意,“你如今十五,就已经能把《九重刀法》练完,为师很欣慰。”
如今茯苓已经能完全掩去眼中恨意,仍是恭敬道:“弟子愚钝,是师父教导有方。”
赵旭拍了拍茯苓的肩:“好!”
茯苓问道:“师父,您可有听闻《三无刀法》?”
赵旭皱眉道:“不过是本废功法,没人修过,早就失传了,你只需把《九重刀法》练精,日后定能成为江湖上一等高手!”
“那能打过您吗?”
赵旭还未反应,茯苓已经提刀而来,招招狠戾致命,其出刀之快,落刀之重令人咋舌。
“你这个逆徒!你反了不成!”赵旭拔|刀抵挡,这才知道,刚刚茯苓在他面前练刀法,竟然还刻意藏拙,两人如今已经过了几十招,茯苓哪有喘气?
“放屁!我是吴恒的徒弟!今日我要叫你给我师父偿命!”茯苓冷笑,刀刀直击要害。
赵旭大惊:“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茯苓的刀极快,他刚刚将全部刀法练了一遍,现在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
赵旭逐渐不敌,他当了这些年的掌门,几乎将冬青门完全掌控在手里,没了顾虑,渐渐疏于刀法,又贪图富贵享受,武功大不如前。
况且他还发福了,本来就不轻盈的身形负担更重。
茯苓眼里透出寒光:“你根本没将第九重练好,如何当的了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