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刃(55)

作者:君长玉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丁淮一愣:“你在家出什么事了?”

丁月没抬头,语气平静的问:“你可知我为何要引你去杀廖鹏远么?”

丁淮问道:“为何?”

丁月放下勺子,伸手扯开衣襟,露出颈间大块的肌肤来,在她白皙的锁骨上方,赫然印着一个深色的疤痕。

看形状是个咬痕,是陈年旧痕了,即使此刻院中烛火昏暗,那疤在丁月白皙的皮肤上依旧扎眼,这得咬得多深,才会留下这样的疤?

“兄长可知我身上有多少这样的疤?我被陈柔骗出去,被廖鹏远拖走的时候,可真是见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折磨了我一夜,我最后是自己爬回去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恨不得死了算了……”

丁月收拢衣襟,眼里露出恨意:“可是我后来没死,我为什么要死?该死的是廖鹏远那个畜牲!”

陈柔与她是手帕交,两人相识多年,丁月从未想过陈柔会害她,因此毫无犯备,被骗到了无人的巷子里,早就等在那里的廖鹏远将她生生拖走。

那一晚连月亮都是黑的,她挣扎过、反抗过,然而无济于事,在那漫长的一夜里,她一度以为时间走向了尽头,廖鹏远把她丢在了街上,她不知道什么支撑着她,拖着遍体鳞伤的躯体,一点一点的爬了回去。

她看着头顶那轮残月,带着满脸的血泪发誓,她再也不要做弱者,她要做强者,只能她把别人踩在脚下。

后来丁月把陈柔毒哑,送进了春风楼,当年陈柔为了逃开廖鹏远,把她推了出去,如今再面对廖鹏远,不知会作何感想?

无论陈柔怎么想,都是她咎由自取。

丁淮眼圈发红,颤抖着问道:“你为何……为何不告诉我?”

丁月反问:“告诉你又能如何?那时候你并无武功,只是一介小官,廖鹏远是潼南派掌门的儿子,你能做什么?去送死不成?更何况……这样的事,我如何开口?”

丁家虽然清贫,也是书香门第,且不论清誉,如此不堪,如此耻辱,她每每回想都遍体生寒,她要如何说得出口?

丁淮哑声道:“那后来……”

“后来?”丁月冷笑一声,“后来你辞了官,拜师学武,我本以为你会入江湖,以兄长的才能,也应有一番作为,你却只想做个梁上君子!若我不故意失踪,引你去寻我,你怎么可能会入江湖?”

“月儿,我……”丁淮心中满是苦涩和自责,他本想尽全力护着的妹妹,在他不知道时候受了如此多的苦,甚至无法向他开口。

而他为了功名,为了那点仅供糊口的俸禄,日日四处奔走,没能保护妹妹,在妹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他恐怕还在宴席上与人喝酒。

再后来,他辞官,拜师学了武功却胸无大志,师父走后,他把原来学的礼义廉耻都抛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苟且度日。

丁淮从小学圣贤之道,大丈夫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万世开太平。

他从前也曾有过文士风骨,也还抱有一腔热忱,他出身贫苦,见过人间疾苦,他也想以天下为己任,但是那如一潭黑水的官场将他拽了进去。

他那点血再热,也暖不了那冰凉刺骨的深潭。

他不愿意同流合污,从潭水里爬出来了,血也凉了。

现在回头看,他什么也没做到,连至亲都保护不了,愧对于己、愧对于家,也愧对于国。

丁淮遍览群书,一向能言善辩,此时却想是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什么也说出来了,最后只能万般无力道:“是兄长对不住你。”

丁月缓缓摇了摇头:“兄长,世道便是如此,不够强大就无法自保,更遑论保护旁人?”

丁淮沉默良久,那桌上的粥已经凉透了,丁月端着粥站起来,道:“既然兄长不想吃粥,今日便早些休息吧。”

丁淮从丁月手里接过那碗凉粥,几口吃完,将碗放下,道:“薛承昱此人及其阴毒危险,你怎会与他有来往?还有,这和茯苓有什么关系?”

丁月失踪后,丁淮为找她去了翼山,薛承昱指引丁淮去春风楼,又间接引导他杀了廖鹏远,这一切与丁月定然脱不了干系。

“我和薛承昱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至于茯苓……”丁月顿了顿,道:“有些人的命运,生来便注定了。”

丁淮道:“可茯苓未曾害过你。”

“我从前也未曾害过别人,不害人便能有善终吗?”丁月惨淡一笑,“我是对不住他,事已至此,我不求他原谅,我造的孽太多,回不了头也不愿回头,那样的事……我此生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丁淮以为她是说竹编花的事,劝道:“我虽然不知道这竹编花有什么用,但现在也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丁月打断他,“兄长很快就会知道的,不只是你,整个江湖都会知道的。”

第41章

“颜公子,画什么呢?”

颜烛听见这声音,手下笔一顿,猛的抬起头看向窗口,眼中俱是惊喜:“这么快就回来了?”

倚在窗口的人足尖轻点,跃入屋内:“说了长翅膀飞回来嘛!”

颜烛快速上前迈步,把他接进怀里,微微低头端详怀中人的眉眼,柔声问道:“一路可安好?”

“自然安好,我行走江湖怕过谁?”茯苓从他怀里抬起出头,伸着脖子向桌案望:“你画的什么美人图?”

颜烛拉着他去看桌上那副画,雪白的宣纸上颜色未干,确实有个美人,手握一把黑鞘大刀,一双柳叶眼微微弯起,姿态随意的坐在屋瓦上,笑意盈盈的看过来,美得动人心魄。

“还未画完,”颜烛道,“不及你万分之一。”

“是吧,可惜我不靠脸吃饭,”茯苓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拿起毛笔,在美人图旁边又铺了两张宣纸,“我也送你两幅墨宝。”

他沾了墨汁,刷刷两下,画了四只圆头圆脑的尖嘴动物,问颜烛:“你猜这是什么?”

颜烛看了看那凌乱的笔法和晕染,仔细辨认后,一本正经道:“应当是百鸟朝凤。”

他敢说,竟然也有人敢信。

“我画得这么神气吗?”茯苓自己也有点吃惊,他道,“不是凤凰,你看四只鸡围在一起啄米,这叫四季祥和。”

颜烛微愣,笑着点头:“好。”

“我再画一幅。”茯苓提笔,在纸上挥毫泼墨,一气呵成又是一幅,也不知能不能算得上画,这么乍一看,墨水打翻了也不至于泼得这么糟心。

颜烛看了半天,画上从墨团中翻腾出两条东西像鱼又不像鱼,还生了触须,于是他猜道:“鱼跃龙门?”

“对了一半,”茯苓煞有其事的指着画,解释道:“你看,这是两只龙虾,在水里头,这叫双龙出海。”

画得像不像另说,可确实有趣,颜烛觉得眼前这两幅画比名家古画还要生动,于是提笔认认真真的在画上提了字。

乱七嘈杂的画配上行云流水的字,竟生出几分和谐来,好像本该如此。

“李忠,”颜烛放下笔,把李忠叫了进来,“把这两幅画拿去好好裱起来。”

李忠接过那两幅惨不忍睹的画作,旁边的提字龙飞凤舞的,一看就是自家公子的。

李忠不愧是李忠,他很能忍,眨了眨刺痛的双眼,面不改色道:“是。”

茯苓在他身后补了一句:“裱好了挂起来。”

“……是,”李忠问道:“挂在……门上么?”

挂在门上驱邪,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定然都不敢染指。

“还是收起来吧,”颜烛道,“你画给我的,我不想给旁人瞧见。”

旁人何其无辜,凭白无故伤人眼睛,颜烛心里过意不去。

“那好吧。”茯苓十分通情达理的点头,接着拉起颜烛往窗外跳,“走吧,和美人上房顶玩儿。”

两人运起轻功上了屋顶,坐在瓦片上,此时刚过午后,颜烛问:“无星无月,上来看什么?”

茯苓躺在屋瓦上,扬起头向上看:“日头挺圆的,赏日吧。”

颜烛笑道:“日头不圆那还得了?”

日头不圆,只有天狗吞日之时,那是极为少见的不祥之兆,历来都被视为祸端将要发生的凶兆。

“日头圆不圆不都一样亮么,” 茯苓侧身看他:“我就想知道,这些天除了毒蝎之事以外,你还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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