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全与程攸不同,我突然想起程攸来。
他向来特立独行,不与人刻意交好。可也正是这样,一方面让我不自觉想去靠近,想要打破这种隔阂,一方面又使我生出莫名烦闷,就如前一天的不快告别。如果这也算是一道难题,必然就是毫无头绪无法下手的实验问题。
我默叹一口气,张浩然瞥我一眼,“被我说中了吧。”
“哼,我说话算话,既然已经达成和解,我才不会那样。”我不再作多想,张浩然这样咄咄逼人不让我后退,我也顺势回击。
他似是不相信,“是么。不过……”
“什么?”
“我答应与你和解了么?”
“那你答不答应?”我转身正面向他,抬头注视他的眼睛,眨眨眼做出真诚的样子。
“好。”张浩然看着我耸耸肩并不在意,“既然已经这样,当然如你所愿顺水推舟。”
我抬起右手,手掌放在他面前。
“击掌!”
张浩然略一歪头,嘴角弯起,伸出手郑重地拍上我的手。
啪!一言既定。
一个月以前,如果有人告诉我会跟张浩然达成和解,我几乎是不可能相信的。但诚如沈青筠所言,事情存在两面性。
以我的视角出发,以好友的视角认知,决然不会相同,一个人在不同人眼里成为了两种人。所以对人的态度也有了差距,交流是至关重要的。
现状必须得到突破,所以与张浩然和解沟通,成为了唯一途径。
阴云已散开,天边透出光亮,阳光穿透云层,辐射出肉眼可见的光束,更为灿烂耀眼,地面上的小水洼倒影着天空,成为照映天地的镜子。雨后的空气清新凉爽,我这才开始注意到周围的味道。
仿佛是我心境的变化,周遭的青草泥石味愈发浓烈,而我闻到的张浩然的气味,竟也不那么黏腻发涩了,反倒散发出些许甘甜的清泉味来。
“所以,和解就只是因为沈青筠?”
张浩然抛出他先前可能就存在的疑惑。
我的心情舒缓,又因为与张浩然达成和解,排斥感减弱,也乐意谈一谈,当然我也有需要他帮助的地方。
“一方面。”
“那另一方面呢?”张浩然显得饶有兴趣,似乎对于我突如其来的行为感到意外,追究原因是必须的,甜味开始变得粘稠。
我想起了我的异常,似乎在异常出现以后,我对于许多事物都变得更为敏感,而且出现了许多改变,这些改变归根究底出自于哪方面,现下虽分辨不清,但至少与异常脱不开关系。
“因为我觉得你并没有想象中那么……”
“那么什么?”
“怎么说呢。”我思考着用词,“以前我总觉得你某些时候让我看不顺眼,但实际上可能并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
张浩然微挑起眉,“你这是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啊。”
我干咳一声,“没什么。不过就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毫不正经……”我开始细数他留给我的糟糕印象,自然保留了其他好的方面。
张浩然朝我扬了扬手示意停下,揉揉眉头,“你这是对我有多深的偏见……”
“那还不是因为你平时就这样,我这不算偏见。”
“好好,看来我们和解的第一步,得先把这些莫名其妙的误会解开。”
“那你呢?对我肯定也有什么误解吧?”
“如果我说没有呢?”
我不敢置信,抬头看向他,“怎么可能?”
“所以说,你对我误会很多。”
张浩然并没有什么说谎的理由,经过这次沟通,我的确开始认真思考我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如同沈青筠所言,如果张浩然有他的行为动机,我也有我的处世态度,那么期间出现的交错点,到底因为什么?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难,我第一次升起这种意识。
☆、小暑[五]
与张浩然和解后,出于想对好友和他之间关系进行判别的原因,周一下午体育课时,在女体老师宣布自由活动后,我拉上沈青筠去看男生打篮球。
早前午休时间,我便偷偷向薛新询问男生们的体育课活动场地,张浩然大概率会出现在此。
薛新收到我的信息,没多久便发来回复,但信息跟期望有一些出入。
“程攸一般跟徐先栾在一块,会在体育馆吧。”
薛新理所当然陷入误区以为我是在打听程攸的行程,毕竟薛新是我们初见面时的牵引者,然而这一回并不如他所想。
我躲在被窝里,将薄被子蒙住头,侧身对着墙壁一边,快速打字回复:“我想问张浩然。”
“诶?张浩然的话,应该会跟我们一起打篮球。”一条短信后,没过几秒,再收到一条,“你怎么突然又对张浩然来了兴趣?”
薛新明显对此感到好奇,大概从未想过仅仅一个周末的时间,我的目标就从程攸转移到了张浩然身上,现下已经是第二次向他打听张浩然了。我明白薛新可能会因此产生什么误会,但我还不想向他解释。
一方面我已经领略到了他的一颗八卦之心,或者准确点说,是一颗好管“闲事”的心,当然我不认为这些事是闲事,仅仅是以对方角度出发的一种认为。另一方面,如果我道清原由,直接表明自己在生程攸的气,那么以薛新与程攸的关系,他必定会告诉程攸,这不是我现在想要的。
与程攸之间,某些时刻连我自己都讲不清道不明,所以与其更添烦扰,不如先暂且搁置。逃避在太多情况下是唯一的选择。
“之后再说。”
我斟酌一会,还是决定以拖延时间的方式来敷衍了事,结束薛新继续追根究底的可能。
前一天与张浩然有过沟通,我对他抱有的固定印象被打破,正是如此,我需要重新去了解认识他。而沈青筠对张浩然的态度我不明白,好友也不会主动提起,于是我怀着一点小心思,带着沈青筠一起来到篮球场。
“你怎么突然想看打篮球?”沈青筠没有猜测我的目的,直接问道。
我朝她咧嘴一笑,“你不觉得打篮球的男生很帅嘛。”我依旧胡言乱语,想必好友也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认为我心血来潮,与以前突发奇想的性质不二。
我们很快找到班级男生打球的场地,我一眼看到张浩然的身影,薛新也在。他们正在攻防打得激烈,一人运球想要突破,另一人严密防守,来来回回间,投向篮板的球被弹跳起的另一个人截下,弧线受力改变方向,朝球场外围飞出。
我拉着沈青筠的手臂一起来到球场外侧正对面。被隔离网隔开的安全区域,不仅仅只有我们两个女生。无论何时,喜欢看男生打篮球的人都不会少,女生们或是带着偷看暗恋的男生一眼的心情,或是无聊打发时间,或是什么其他目的,三三两两聚集在一块,有说有笑,谈论的其实并不会是篮球运动。
沈青筠陪着我看了一场比赛,或许不该说是比赛,因为这不过是男生间几对几的闲时运动,好友肯定也注意到张浩然也在其中。
“看不出来张浩然打球打得还不错。”我发出些许感叹。
沈青筠侧目看我一眼,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我能读出好友的讯息,而我正是在等待此刻,“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会夸他?”
沈青筠点点头,“你这是哪一出?”
我嘿嘿笑着,“我决定,我要刨除自己的偏见。”
沈青筠不解,伸出手背搁到我额头上,又对比了下自己的额头温度,“你没发烧吧?”
“就知道你不信。”好友的反应我能料到,解释说,“前两天听完你的话,我后来又想了想,觉得好像没必要针对他。”
“你想明白了?”
“对啊。与其跟张浩然水火不容,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沈青筠视线转了一圈,从篮球场内又回到我身上,“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
“我没那么难以理喻吧。”似乎好友对我的认知还停留在某个固定阶段,“虽然对张浩然吧,我还是有些说不清楚。”
沈青筠弯起嘴角摇摇头,“你就是难以理喻。不仅仅是张浩然这一件事。”
我明白好友话中所指,早前她便说过,我是个任性的人,某些方面我不得不承认,但我自以为并无大错。我听过很多道理,我听过很多教导,我听过很多不同声音,但我仍旧不想因为这些而改变自己心里的选择,如果每一件事情都被规定为是与否,该与不该,那么我便不能成为我,存在也就没有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