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遇到前男友(74)

因龙氏的元妃被救出时, 言诉已整整四万年不曾见过龙族西宫墙外月亮的圆缺与太阳的灿烂,云祐便答应了她, 带她走过所有她们能够到达的山川, 看遍峰岚的日出与河海之上的月盈月亏。

山海无际, 一生走走憩憩, 龙嫾的最后, 是云祐造的一间草屋,扶疏竹树,终身寄托草庐。

仙妖所老, 不老容颜,而老修为, 寿限到了,修为便也渐渐弱了。

最后的最后, 原该是孤独的一天,长日卧床的神女竟有了些力气从竹塌上缓慢地撑起半身。抬眼, 礼见到神明。

“父皇。”

如起身的缓慢,她轻轻道出一件似平常不过的事,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罢?也是女儿与您最后一次相见了。”

神明像对待孩童时的她那样,抚着她的头顶, 却不发一言。

天神的孩子用最后的修为变出一块石头,一面潦草地刻着一个“桓”字, 另一面深深刻着一个“祐”字,棱角不锐的石头看起来很有了年头。

天神会意地接过石头:“这么多年,本座以为你已忘了他。”

“孩儿也以为自己早放下了,但前月整理旧箧,发现它背面无字,便忍不住拾个字刻上了。”

三生石,一面阴,一面阳,阴面刻君,阳面刻卿,缘定三生。

“本座告诉过你,这块石头的用法?”

天神面生疑惑。

“父皇也有记不清的事了么?孩儿也记不得了,女儿只想得起来,曾将它赠了人,那个人,他镌刻了一面……”

她多了些说话的力气,在如永生花般长世不老的天神面前,似孩童地泪眼,“父皇,我看到了龙族的运命改变,却终不能懂,您为何不救阿桓,您分明一开始就知道龙族,甚至龙族是因您……您为何不挽?”

天神哄孩子般慢节奏地轻拍着被褥:“为何么?本座也曾发问,为何要那么傻,为何明明可以改变,却恪守轨迹。”

“是啊,为何?”

“死亡是苦难与旧运命的结束,也是新轨与新运命的开始。旧轨迹中,不断的调整并不会改变已定结局,这是预兆的神明和……”

天神顿了顿,竟苦涩地微微笑起来,“道理,说是这般说,本座至今仍参悟不透,却也这样做了。终归有些事,要等到它的结局。”

云祐无奈:“您好残忍。”

“是啊,残忍,天道本就是残忍的。”

天神也认同。

“所以我和他的结局早就定好了,因为你们这些神明。”

这应是一句怨尤,可她说得太轻,太绝望,便成了陈述。

神明不言。

不言便是默认。

轮回之内的生命注定无法承受命运直白的陈述,不知是否因此,云祐忽觉得身子变得更重了。

神明似察觉了她的变化,怜悯道:“祐儿,为什么不要本座的赐寿?等他轮回出生,你还可以带着一世的记忆,再找到他。”

“可轮回后的那个人,是他,又不是他了。倘他若被我找到了,我可能不会喜欢陌生的他,却又不能不去关注,关注着他爱上旁人,关注着他与旁人红烛喜堂、儿孙绕膝,那不是我想要的。”

将逝的神女释然地淡淡莞尔,“而且,您真的希望孩儿们此生永寿么?”

天神不置可否,垂眸间,隐隐露出不忍和愧疚。

“您说得没错,天道残忍,众生皆苦,神明亦众生。”

神明的女儿将手摸覆上父亲的手背,“您还说,只要放下执念,一切便都有可能。就让龙桓与云祐的此生,成为第一世罢,来世……重逢。”

神明蹙起眉心,避着她的笑,望向上敞的菱窗外,似在平复。

未亡人的精神流逝,她道:“父皇,儿臣困了。”

“睡罢。某一日醒来,你们就能相见了。”

竹床边,天神的右手,落羽般地捂盖住女儿的双眼。

“嗯……愿父尊可圆永愿……”

感受着神明的手心的温度,神女乖顺地说着,如将入睡般合眼,“还有……我与他同葬……”

寿终的神女躯壳渐冷,只有真神之眼看得见的魂魄虚烟袅袅升腾。

神之子女极其早娠,足岁出生的龙卵至少应形大如盆,而初初被迫离开母体的龙神嗣卵仅微如鹌鹑子,是女神在最后的时刻以自身剥离的分魂封印入卵补新生之不足,才使皇裔之卵于近四千万年后孵化。

龙神分魂,魂魄之质却可化实为皓玄双龙,遂心遂意,跋陀耶在子,罚摩罗在女,是神灵给予后嗣的最后恩馈。

神灵的魂丝重凝为腕饰般粗细的玄龙,浮游半空,等待的天神将它捉入掌心,化归太古时被常以佩戴的形态,一环玉镯。

烛火掐灭,月华洒落不复生气的填土平地,夜光照衬不至的阴影中,神明最后一次抚上女儿长睡的容颜,叹息:“孩子啊,隔世的重逢,太远了。”

过了轮回塔生门的魂魄,投生的机缘无有定数,唯一可循的规律就是上一世越长,对获得投生机会的魂魄损耗越大,其需要汲取世间的尘力修补自我。修补中魂魄如同沉睡,沉睡时长随机缘定,机缘是各人的,魂魄苏醒后投胎何道亦属各自的机缘。

金华盛闪,神皇抱起蜷缩在怀中没了呼吸起伏的金应龙,朝屋后走去。

草庐院后的山坡上,竖了两块方碑,一碑刻写龙嫾,一碑刻写龙桓,复添新碑,石碑新旧合,念许下一世。

————

指尖的烙印止了血,一个字,一世情,丹期再将陷于砂砾的石头捡起,所见的是神女阖目时所忆的场景。

同样的风沙吹扬,同样的战场,同样的位置,她站在他此刻所站的地方,捡起了三生石。

原来那三生石,记了她与他一世的情思。

可那遥远的一世,终究,缅邈岁月,不得缱绻。

第64章

喧风沙尘俱退了, 眼前的天地回归宁寂的虚黑。

耳后,却声声起伏着似市集买卖的嚣嚷。

丹期回身,放眼数步外, 是另一个幻境, 而近处,是那个应与他定了缘分的姑娘。

幻境中, 他与她真正的距离,不过是擦肩之隔, 背与背相对, 一转身, 便能看见。

阵有阵眼, 所谓阵眼, 主阵中能量运营,破之即破阵,炫惑之术亦殊途同质, 以关键的幻眼触发幻怖。

上辈子运气不大好的明阳少君,这辈子过得十分顺遂, 生无挂碍,心无忧怖, 故炫惑不大奈何得了他,百里氏的姑娘却不同, 所思所虑所历纷杂之人,极易陷入迷幻之境不能脱身。

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丹期不明白他为何能见前世之事甚至记忆起来, 或许与三生石有关,但为何云祐交于神的三生石会实在可触地出现在这幻境之中, 他也不能明白,也许是巧合,也许或是神明的安排。

二三的猜想之外,冥冥之中,他亦看破了百里遥幻境中的关键,那个被她要回的领路玉牌,或具说是玉牌上的流苏穗子。因穗子是紫苑夫人编织,便演出了紫苑夫人半生的喜恶,再以入幻人的心境,演出了百里遥最煎熬的记忆。

百里遥不是紫苑夫人,可紫苑夫人是她的母亲,她所陷的,是紫苑夫人仙体停灵时,首将府所发生的,最后的凶杀,一场由百里追布下的杀局。

紫苑夫人一死,首将府几乎无主,英远将军地境边线北门锁钥,领军抵挡非天支部的蛮缠未归,便也不能奔归天界。

百里兰庭兵权在手,且在百里老将死后继为百里氏真正的主人,始终是百里追覆灭百里氏的一块拦路石。为了请君入瓮,他要百里遥写信寄往英远将军驻兵的周饶国请他回府主持将府主母之葬,百里遥万般不肯,然府中已为百里追垄断,对她施了傀儡咒。

丹期看到此处,不由想到龙梴君所施的掣心咒符,如此类的邪性法门,确是非天的擅长。十二因缘,顺生还灭,行为造业入胎必生欲念执著、忧悲苦恼,而心魔由此产,非天由此不灭。果然,太古末的降魔之战并未将六合八荒的非天邪类清洗干净。

唯一庆幸的是,堕魔的百里追没有龙梴的修为,施不了掣心咒,傀儡咒虽更□□,却也只在三日内有效。

暂时有效的邪咒一用,百里遥便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接踵而来的,是百里氏坠落万丈高崖般粉身碎骨的末路——百里兰庭快马回府,被杀,统军符节亦落入魔族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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