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绝色妖娆(87)

作者:八十七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放心,若他知道我来,还执意南下,那便不是朱邪天心了。”

狄烻眸色坚定,沉沉掠过眼前触目惊心的惨景。

“收集尸骨火化,日后带回关内安葬。”

阿骨躬身领命,带着几名亲卫去了。

落日远垂,几乎只是转眼的工夫,就沉落在遥远的沙丘之下。

暮色四合,劲烈的风含着一股异乎寻常的冷意。

狄烻沿着城基缓步走下沙坡,转进背风处新扎好的营寨。

刚到中军帐旁,隔了几丈远,就看阿骨圆瞪着眼睛扯住一名哨骑问话。

“……这事当真?”

“千真万确,属下亲眼瞧见永昌侯府的丧礼,朝廷还御赐了祭文。”

“谢家娘子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这可如何是好,你听着,此事绝不能让大公子知晓。”

阿骨在那哨骑肩头推了一把,催促他快走,自己仍是满面愁容,刚一回身,猛然瞧见狄烻神情怔然地站在背后。

……

不知不觉,寒风已凛冽刺骨。

当四下里冷得出奇时,任何人都能觉察出天时的异变。

阿骨一边系着铠甲的肩扣,一边快步走出营帐。

抬头看时,漫天大雪纷纷扬扬,遍地黄沙砾石的戈壁滩早变成了白茫茫的世界,看不出半点本来的颜色。

这时节便下雪着实有违常理,如此一来马匹不利前行,更无法掩藏踪迹,分明就是老天爷在作对。

他吩咐全军戒备,又派出哨探,自己急急忙忙走向中军帐。

刚转过前面的草料堆,远远就看那挺拔的身影立在帐前,头上、肩上已经积起了一层雪白。

阿骨隐隐发觉他站的好像还是昨晚分开时的地方,心头咯噔一下,赶忙快步奔过去。

“大公子怎的在这里,夜里没歇么?”

他帮他扫落身上的积雪,发现底层已经化水成冰,在肩臂上结了一层,冰凉刺手。

然而,鬓边那片“雪”却怎么也拂不去,细瞧之下,竟然是一丛丛银灰的白!

“大公子,大公子……”

阿骨没料到他居然一夜头白,惊骇之下,一把抱住,像生怕他会支持不住就此倒下。

狄烻目光散漫,恍然回过神,回眸见是他,又缓缓转开。

脸上的脸上点点滴滴的凉意让他微怔,抬眸向上望,夜空里没有星,满眼都是沉灰色的空冥,片片飞雪倒像是漫天星落。

曾经那些日子,他最爱看星,瞧那一颗颗璀璨晶莹,就像小丫头明媚的双眸,干净澄澈,仿佛能透进他心里。

于是,他生平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期盼。

期盼能长伴在她身边,这样便能常常看到她的明眸善睐,巧笑嫣然,时时刻刻,岁岁年年……

大片的雪粒飘入眼中,凉意也变成刺骨的寒,霎时间传遍全身。

阿骨看他因谢家娘子的死讯而痛彻肺腑,却又强作无事的样子,眼圈立时红了,却又找不到什么安慰的话,只好哽咽着躬身领命。

许久,狄烻眼底稍稍恢复了平常的沉静。

“我没事……这场雪或许是个时机,传令,立即拔营启程,三日内与朱邪天心决战。”

.

若问世上什么最苦,大约是心如死灰,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唯有梦中的点滴温存可供慰藉。

朦胧中,颊边又传来轻抚的触感,囫囵分不出是纤骨清凉,还是略显粗粝,却同样脉脉含情。

依稀更听到恍若呢喃低语般的鼻息,让人宽慰。

但也不过只是一瞬,当那触感悄悄抽离时,谢樱时随即陷入无边的空寂。

她顾不得虚实,只知道自己舍不得,奋力去抓,竟真真切切握住了一只手。

睁眼之际,一切都回到了现实,身子也仿佛落到万丈谷底,倏地一颤。

守在榻边的谢东蕴泫泪红着眼圈,却笑得慈婉和煦:“又做噩梦了?”

若是噩梦倒好了,庆幸之余可以毫不犹豫地割舍遗忘,不用像这样,醒来时反而更加难受。

谢樱时抿了抿苍白的唇,摇了下头,没有说话。

谢东蕴叹了口气,拿帕子替她抹着鬓角发髻间渗出的冷汗:“过去了,都过去了,今后再不会有人为难你,所以,答应姑母,今后为自己好好的活着,你娘泉下有知也会高兴。”

胸肺间促然地揪紧让谢樱时心痛如绞,她也知道这话里殷切期望的深意。

咬了咬牙,郑重点头:“姑母放心,阿沅一切都明白,若再任性,便真是不孝了。”

谢东蕴欢然垂泪,伸臂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明日便要离开广陵了,走前去看看你娘吧。”

……

九月,秋尽冬来的时节。

纵是如画江南,也终于有了那么点万物萧索的景象。

谢家祖宅常年无人久居,时间一长,即便打扫得再干净,也显得荒僻凋零,连人气都淡了。

循着右巷长长的夹道,穿过几道楹门,后面有一处清静院落,楼台亭榭,大小格局都和永昌侯府的甯悦轩如出一辙。

这里谢樱时也是知道的,但她想不到母亲会被葬在这里。

所以当亲眼看到时,不自禁地有些怔诧。

坟茔不大,墓碑上只写着“亡妻皇甫氏”,旁边还有株高大的石榴树,与甯悦轩那棵不同的是,这树上此刻结满了红透的果实,沉甸甸地缀满枝头,茂盛的叶冠更像伞盖一般遮佑着坟茔。

穹天赫日下,墓碑上的字迹笔道如荆棘般生生戳入眼中。

谢樱时只觉被一股无形之力牵着,有些步履虚浮地走过去,屈膝跪倒在坟前,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如溃堤之水涌眶而出。

曾经她也怨恨过母亲,以为她心中只有对谢东楼近乎执念的恨,丝毫没有关爱过自己。

尤其当知道父母当年情变纠葛的因由后,更加确信自己只不过是个多余的人,不被宠爱是理所应当的。

然而,在她义无反顾选择死亡时,母亲却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了她的性命,毫不犹豫,毅然决然。

所谓慈母之爱恐怕莫过于此。

可她,却已无以为报。

为了避人耳目,她没法子真正服丧戴孝,只能穿一套素淡的衣裳,身上扎了根不起眼的腰絰,全然逆乱了人伦孝道。

她眼前朦胧一片,伏地的手不由自主地抓捏。

坟茔上的土很细,是新添的,仿佛还能探到一丝余温,泪水滑落,渗进其间,就像融入了那无法割断的血脉中……

再多的眼泪终究也有干涸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谢樱时感到浑身乏力,同时也察觉到背后有人。

她稍稍偏过头,望见默然站在门口的谢东楼。

记不清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每回瞧见的都是那副儒雅俊逸的模样,但鬓边略见苍白的发却在明白昭示,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多少已经有了垂垂暮气。

见她望过来,谢东楼负手走进院子,缓步来到坟前,在铜炉里添换了新香,又轻手去捡落在墓碑和坟茔上的枯叶。

谢樱时猜得出把母亲葬在这里是出于谁的安排,可当年家无宁日,相互视若仇寇般的景象有多触目惊心,现下这副做派就有多讽刺。

“娘都不在了,你这样子又装给谁看!”

她真的一眼都看不下去,起身便走。

“站住。”

才走了两步,谢东楼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不管我做过什么,都是你的生父,这世上没有儿女忤逆父母的道理。”

谢樱时停住了步子,但对他的“义正辞严”置若罔闻,眼神也是说不出的倔强。

“是啊,岂止父亲,你还是广陵谢氏的家主,当朝皇亲国戚,所以在你眼里,不光我这做女儿的不能不孝,连娘亲也该逆来顺受,听任侮辱,由着你在她怀孕期间另觅新欢,还设计让你亲手害死孪生兄弟,诬陷自己的结发妻子不贞,后来把怨恨全撒在女儿身上,将她发赴到千里之外,不闻不问。”

这是压抑在心头,早就该宣泄的委屈,若是从前,定然会极尽讥讽,还要配上一副轻蔑戏谑的笑。

可如今她却语声淡淡,堪堪说完,却丝毫没有畅快的感觉。

谢东楼的脸有些难看,但没有像从前那样勃然变色,手上顿停了下,随即又开始捡落叶,一片片收拾得干干净净。

“还是那句话,我是你生父,这一节永远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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