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张开嘴换气, 却呛了一口水。
水流慢慢地穿过他的指缝,慢慢地灌进他的耳朵里、嘴巴里,进入到他的身体里面。
那种要窒息缺氧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强烈。
他仿佛看到了一道光,光芒里站着两个人。
是他的父母。
他们就站在那里,笑着和他招手, 仿佛在让他也过去。
就在他抬起脚打算往前走的那一刻,一声带着哭腔的“宋祁鹤”猛然将他拉了回来。
宋祁鹤忽的从浴缸里坐了起来,濒临死亡的男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他的耳朵嗡嗡地响,听到有人在说话,但不是很清楚。
缓了几秒钟后,那道声音才清晰起来。
和刚刚他差点死掉时听到的那声叫喊出自同一个人。
浴室的门不断地被拍打着,宋祁鹤扭头望过去,看到这道磨砂玻璃的另一侧,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秦婳叫了半天都没动静,她开始绝望,却又不甘心就这样,已经慌张到反应都迟钝的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可以找东西把门上的玻璃砸了。
就在她转身打算寻找可以砸门的物件的那一刻,她听到了“咔嗒”一声轻响。
秦婳背对着浴室方向的身体猛的僵住。
她愣了一瞬,才梗着脖子,缓慢地扭回头。
宋祁鹤身上衣衫湿尽,白衬衫紧紧地贴着他的皮肤,几乎半透明,勾勒出他瘦削的身骨,黑色的裤子尾端不断地往地上滴着水。
男人光着的脚瘦削冷白,能明显地看到脚背上青色的血管。
他的头发湿透,很凌乱,发梢滴滴答答的有水滴落下来,顺着他的脸往下滑。
很狼狈。
他的眸子深不见底,甚至有些空洞。
看不出一丝情绪。
却在一刹那间,快速闪过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捕捉到的慌乱。
因为,秦婳哭了。
女孩子咬着嘴唇,眼角泛红,在看到他的同时泪水就止不住地淌了出来。
她走过去,用力地推了他一把,生气地抽噎道:“你怎么答应我的!”
“你是不是想让我担心死!”她又抬手捶了他一下。
然后就这么站在他眼前,耷拉着脑袋,哭的很凶。
一点都不掩饰她的情绪。
完全把最真实的一面暴露在了他面前。
宋祁鹤缓缓抬起手,想要帮她擦眼泪,却被女孩子直接抱住了腰。
她也不嫌弃他身上湿淋淋的,就这么紧紧地拥着他,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似的。
“对不起。”宋祁鹤的一只手掌扣在她的后脑上,低头蹭了蹭她的头发,喃喃道歉。
他一开始没想到最后给弄成了这个样子。
他就是睡醒后发现自己身上出了汗,受不了那种粘腻感,所以就下床进了浴室。
就只是想单纯地泡个澡。
但是泡着泡着,那种想要死的念头就又开始滋生冒头,不断地牵引着他诱导着他,让他沉到了水底。
如果不是后来听到了秦婳的叫喊,他可能真的会死掉。
能让她这么阳光的女孩子哭,一定是他戳到了她的痛处。
宋祁鹤心生愧疚,又低声说:“对不起。”
秦婳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她抬手抹掉眼泪,松开他后从卫生间拿了浴巾出来裹在他身上,开始默不作声地踮着脚给他擦头发。
宋祁鹤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女孩子的动作被迫停止,她仰着脸,望着正垂头低敛眼睫凝视着自己的男人,轻抿了下唇。
随即秦婳就带着鼻音跟宋祁鹤说:“对不起,我明知道你很难,还冲你发脾气,我只是……”
我只是很害怕。
最后几个字没说出口,就被宋祁鹤给堵了回去。
搭在他头上的浴巾缓缓滑落到脖颈,秦婳抓着浴巾的两端,和捧着她脸的男人唇碰唇。
他的嘴角很凉,贴上来时带着冷然清冽的气息。
秦婳不由自主地揪紧了手中的浴巾,有些紧张的她略微主动了一些,很快宋祁鹤就转守为攻。
这个吻结束时,浴巾掉在了地上,男人身上的衬衫半开,露出一大片胸膛来。
秦婳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声音有点闷闷的:“还好是虚惊一场。”
宋祁鹤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
后来秦婳让宋祁鹤换干净的衣服,她去厨房给他熬姜丝可乐。
等宋祁鹤穿着一身休闲装出来时,秦婳正好把她煮好的姜丝可乐端上桌。
碗里的可乐冒着热气,蒸气飘在他们中间,形成了一团白雾。
“宋祁鹤,我们去逛街吧。”秦婳似乎已经恢复好了情绪,冲他浅笑道:“我们去买点东西,装饰你的房间。”
“好。”他应道。
“那你慢慢喝,我先回家换衣服,一会儿过来找你一起出门,”秦婳安排道:“我们先去吃午饭,然后再逛街。”
宋祁鹤轻点头,“嗯。”
秦婳在玄关换了鞋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女孩子又跑回来在转弯处探出脑袋,对他扬着语调说:“你一定要等我来找你啊!”
宋祁鹤知道她在不放心,便望着她,和她的视线相交汇,应允:“一定。”
秦婳这才回了家。
等秦婳的这段时间宋祁鹤就守着那碗姜丝可乐发呆,脑子里不断地回忆浮现刚才他拉开浴室门的那一刻,他看到的场景。
那么阳光的姑娘,笑起来肆意灿烂的姑娘,他居然给弄哭了。
他把他的小太阳弄哭了。
她冲过去推他打他的时候,冲他喊他是不是想让她担心死的时候,她紧紧抱住他不撒手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某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在牵扯着他。
就仿佛,忽然非常庆幸自己还活着。
还能感受到有个人这么在意他的死活。
还能继续,被她爱着。
宋祁鹤心底知道自己这样的人不该也不适合谈感情。
一个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可能会被想去死的念头左右的抑郁症患者,为什么要去招惹人家女孩子呢?
万一哪天真的死了,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吗?
他无数次这样想过。
可还是自私地跟她在一起了。
为此,他唾弃过自己也谩骂过自己。
可他贪恋着她的一切,这种情感根本无法控制。
喜欢她现在成了支撑着他要活下来的唯一动力。
只要他还能喜欢她,他就会拼尽全力让自己活下来。
他只希望,这个像太阳一样光芒万丈耀眼明亮的女孩子,不要再掉眼泪了。
尤其是因为他。
秦婳本来是想打扮的更淑女一点的,但是她忽然想到了宋祁鹤的穿着,于是从自己的衣帽间里拿出了一件黑色连帽卫衣和一条蓝色的牛仔裤来。
女孩子简单地化了个淡妆,把长发扎了起来,最后踩上小白鞋,拎着包就出了家门,下楼。
秦婳走进来时,宋祁鹤正在厨房里,开着水龙头刷碗。
秦婳很震惊地走过去,茫然不解地问:“你在干嘛?”
男人淡声说:“洗碗。”
秦婳当然知道他在洗碗,她其实问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自己要洗碗。
“不用啊,”她想要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碗,说:“放着吧,等晚上回来我洗。”
“你又不是保姆。”他低声说了句。
秦婳愣住。
她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之所以要洗碗,是因为这样一来她就不用洗了。
为什么连这种贴心的照顾行为,在他那里都根本无法顺利表达出来啊!
秦婳心中有点抓狂,更多的还是开心高兴。
等宋祁鹤把洗干净的碗放置好,秦婳就笑着夸道:“很棒啊,都可以自己洗碗收拾餐具了。”
宋祁鹤:“……”
她总是这样夸他,像哄小孩子似的。
男人转身,在看到她的穿着后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几秒。
秦婳像是被人发现了小秘密,耳根红了红,语气却很坦然道:“是不是跟你的很搭?我特意配的。”
宋祁鹤的嘴角轻轻地、非常浅地勾了下。
“嗯。”他说:“很配。”
秦婳看到了他笑的那一瞬间,怔忡了片刻,忽然开心地抱了抱他。
然后就提议说:“我想拍个合照,设手机壁纸。”
“好。”似乎不管秦婳提什么要求,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