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映的身子被扳过来,正对着崔翘。
一只手碰到了他的眼睛,荣映下意识地闭眼,感受到崔翘的呼吸离他越来越近,睫毛紧张的颤了颤。
一抹温热在他的眼皮上一触即分,荣映听到了耳边传来低笑声。
他睁开眼睛,崔翘笑着,正温柔的看着他。
“你······”
荣映想说什么,被崔翘打断了,他揉了揉荣映的头发,轻声说:“睡吧,等我成了武状元的那一天,我有话要对你说。”
荣映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天上有一面特别大的旗子在迎风招展。
他赶紧拉住崔翘的手,“我······”
“嘘”
崔翘语带笑意,哄他:“先别说话,我知道你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但是现在别戳穿我,我得留着,等到自己和你站的差不多高度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他的地位差荣映太多,每叫一声小侯爷都是他对自己的督促:看,你不努力,永远也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和他站在一起。
崔翘不是会自卑的人,从他确定自己的心意的那一天,他就在等,等自己名扬天下,等自己足以配得上身边这人。
荣映看着崔翘一脸认真的表情,眨了眨眼,不再说话。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希望“等我···就···”这样的一听就要死人的flag不要那么准。
他无法不承认,他对崔翘动心了。
在一个不知真假的世界里,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生出和他在一起的冲动。
第二天是个晴天。
荣映送崔翘进了考场,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内涵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得到,换了别人就不行。
比如云菀,她就只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了一股让她恨不得自戳双目的气息。
在荣映考虑要不要给崔翘一个鼓励的拥抱时,崔翘已经对他摆了摆手,随着人群进了考核场地。
云菀见荣映紧张的样子,没忍住安慰了一句:“放心,现在将领稀缺,朝中正是用人之时,崔翘虽然实力不算顶尖,通过武试还是很容易的。”
荣映看着崔翘的身影隐没于人群,自动忽略掉“不算顶尖”四个字:“希望如此吧。”
他自然知道崔翘肯定会高中,但就是控制不住的紧张。
就像是送孩子进高考考场的父母,一方面对自己的学霸儿子满怀信心,一方面回想早上的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万一食物中毒耽误了正常发挥可怎么办······
不过崔翘显然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他出来的时候一脸的胸有成竹,人事已尽,剩下的就静等结果出来了。
武试结束后,崔翘给家里去了信,告知崔父崔母他要等到上榜名单公布以后才能回家,到时候衣锦还乡,把他们一起接到上京城来居住。
接到儿子来信的崔父将薄薄一张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最终眼中含着泪把信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了枕头下。
他们崔家,总算可以重现往日辉煌了吗?
只可惜崔父没有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离放榜还有几天时间,崔翘在将军府外见到了来寻他的崔母。
崔母抱着一个泥坛子,脚上的一双布鞋磨烂了底,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女人走了千里路来找儿子,一见面,她饱经风霜的脸上流下两行热泪。
“慕远啊,你爹去了。”
崔父有痨病,咳起来要命的那种。
以前为了供崔翘读书,他不舍得把钱浪费在买药治病上,拖了那么些年,死在了儿子马上就要带他享福的头几天。
荣映提出帮忙操办崔父的丧事,被崔翘拒绝了。
这是他唯一可以尽孝的地方了。
崔父暂时没有下葬,他的骨灰坛子被崔翘放在了自己的房里,到了放榜的那一天,他亲手抄了一份状元榜文,大红的底色,盖在了泥坛子上边。
皇帝亲自接见了几位登科的青年才俊,于一群人中第一眼就看中了崔翘。
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赞他有大将之风。
是金子总会发光。得了皇帝一句称赞的崔翘一下子成了上京城权贵争相拉拢的宠儿。
或许是知道什么,除了该有的赏赐之外,皇帝额外赏了崔翘一座宅子。
位置离国公府很近。
崔翘当天就把崔母带过来的匾额挂了起来。
“爹,武状元也是状元,别怪我一直瞒着你们。”
崔翘跪在崔父坟前,扬手洒了一把纸钱,将头挨着地面,声音很小:“崔家在上京也算是落地生根了,您老人家泉下有知,可以笑着去跟祖宗交差了,别计较什么文的武的,没意思。”
荣映在一边等着,崔翘偷偷往他那边看了一眼,补充:“也别计较我找了个男媳妇,不要因为崔家要绝后了半夜去吓他,人家是小侯爷,身份金贵,是你儿子高攀了。”
又磕了个头,崔翘起身,朝着荣映走过去。
一个皇宫里的侍卫突然出现,拦在了两人中间,“状元郎,陛下有请。”
荣映说要跟着一起去,被侍卫好言劝阻了,“小侯爷,陛下只召见了状元郎一个人,还请您不要让属下难做。”
荣映还想再说什么,崔翘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你不用担心,可能就是叫我过去安排点事做。”
说着,他对侍卫点了点头:“烦请前面带路。”
侍卫应了一声,带着崔翘往皇宫去。
荣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崔翘回来后没有跟荣映说他跟皇帝聊了什么,只是提了句边疆出了小问题,陛下有意锻炼他,所以在派云菀前去支援的时候,让他也随行从军。
荣映不太信,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跟崔翘再三强调有事不准瞒他。
崔翘举手发誓:“我,崔慕远,在此对天发誓,此生绝不会隐瞒江忘秋任何事,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放下手,他笑着对荣映说:“我还以为你会过来捂住我的嘴,不让我说后面不吉利的话。”
荣映眼眶有点红,他把头扭到一边,声音闷闷地:“我才不会拦你,要发誓就发誓,心思那么多!反正我已经在你说那些话时,心里偷偷的把内容改了。”
崔翘闻言哑然失笑,并没有把荣映的话当回事。
大军出征的那一天,百官送行。
皇帝带了一个老太监登上了宫中最高的一座阁楼,举目远眺城外逶迤如一条长龙的军队。
队伍中的崔翘似有所觉,他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视线中只有那次第排开、高低有序的砖红色建筑。
他想起了那天皇帝对他说的话:皇室绝不会允许有你这么一个污点,除非你用实力证明,你存在的价值,能让我们轻易舍弃一个拥有皇室血脉的侯爷。
他靠什么证明?投身疆场,获取军功,他只有这一身热血罢了。
战鼓声响,大军开拔。崔翘冲荣映挥了挥手,策马转过身,加入由远征人汇成的洪流之中。
刚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荣映的喊声:“别忘了,你还有话没有跟我说!”
之前崔翘说好了要在放榜后跟他表明心意,但是当时正好碰上崔父发丧,两人就谁都没有再提起,想着可以以后再说。
结果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说。
听到荣映的声音,崔翘心里猛烈跳动了一下,他有心现在就回身说清楚,话在嘴里转了两圈,又被他咽回肚子里。
此行一去生死不定,他不该打着爱的名义给人套上枷锁。
第26章 小师父
战事传回上京城的时候,荣映就知道,崔翘骗了他。
南疆刚经历过一场天灾,临近的蛮族同样受到旱灾影响,他们日子不好过,便趁着朝廷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把手伸进了南疆大地。
蛮族入侵,这并不是崔翘所说的“小问题”。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决定一场战争进行的因素有很多。蛮王横死疆场,使得原本只是为了争夺或保护手中一点粮食的小打小闹,演变成了其中一方不死不休的报复。
这一战打了四年,直到云家军攻入蛮族皇城,一个族群就此湮灭才算平息。
期间崔翘很有规律的每月往上京送一次信,向荣映报平安的同时,也细细记录了他在南疆的生活。
战场上的事他很少提,但不妨碍旁人告诉他,荣映从皇帝口中得到了不少有关崔翘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