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然而桂阿非但没有运气灵力飞行,也并未使用什么法诀,而是选择用脚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像个普通人一样。
看戏嘛,自然不能离得太远。
可是事情的发展,注定要令桂阿失望了。
被‘抛’在原地的盛鸣瑶收起那触感冰凉的瓷瓶,斜睨了身边人一眼。
只见这人仍是乖巧无害地站在原地,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还侧过脸,对她笑了笑,无声地唤了一句‘阿鸣姐姐’。
微风将苍柏的发丝略微打散,非但不显得凌乱,反而为苍柏平添了几分惑人妖冶。
若是别人,在盛鸣瑶没有完全弄清这人的底细前,是绝对不会再和他来往亲密了。
可是苍柏不同。
正是因为这份‘不同’,盛鸣瑶不仅没有放开他的手,而是任由苍柏牵着自己往前走去。
当然,盛鸣瑶也没错过苍柏上扬的唇角,与再次对上桂阿视线时,露出的挑衅的眼神。
都不用使用天赋能力,盛鸣瑶都能完完全全地感受到苍柏现在的好心情。
真是服了这家伙。
盛鸣瑶好笑地摇了摇头,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每当与苍柏在一起时,她的心情都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有桂阿带路,几人很快就从这乱木林中出去了,自始至终,盛鸣瑶都并未看到谷秋的踪影。
她心中已经有所猜测,因此在听见桂阿平淡地说谷秋已经死去时,也并未露出太大的震惊之色。
到是桂阿放下茶杯,探究地看向盛鸣瑶:“你似乎并不惊讶?”
由于乐氏秘境即将开启,三人出了乱木林后,并非原路返回,而是来到了碎星山附近的一处镇子落脚。
窗外浅薄的阳光散入了屋内,将面对面坐着的两人身影连带着木桌木椅的倒影一起拉长,显得有几分杂乱。
也多了些烟火气。
盛鸣瑶略微沉吟,终究是实话实说道:“晚辈之前被她带走后,她猜出我不是她想要找的人,也自知时日无多,到是和我说了些许往事。”
她没有细说这些往事究竟为何,也是有意不想让桂阿难堪。
没想到,反倒是桂阿漫不经心地提起茶杯给盛鸣瑶蓄满了茶水,随口提起:“她告诉你,我从她哪儿买过人皮了?”
盛鸣瑶接过茶杯的手一抖,抬起头望向了桂阿,只觉得自己眼角的青筋都在跳。
“您不必与晚辈说这些,晚辈——”
“行了行了,少在我面前来这套。”桂阿对着盛鸣瑶挥挥手,揶揄道,“你这次也算是无故受难,我若不与你交代清楚,实在过意不去。”
若是不交代清楚,恐怕那家伙又要来找自己‘友好沟通’了。
想起苍柏之前那一眼,饶是胡作非为惯了的桂阿也不免心悸。
到底是曾经是苍龙一族最惊才绝艳的血脉,苍柏实在是太过深不可测。
“我与这只画皮妖相识之际,她还并未转变成画皮妖,也没有‘谷秋’这个名字,当时我和令莺都叫她‘骨’。”
桂阿主动提起了话头,想起谷秋,语气不免低沉了几分:“她说她不想做一个画皮妖,我说那也很好。还对她说,若是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日后她尽可以提。”
“后来,就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祸乱,我捡到了秋萱……或者说,常萱。”
说到这儿时,桂阿顿了顿,看向了盛鸣瑶,再次开口:“上次常云前来时,你也在场,是何感觉?”
盛鸣瑶放下了茶杯,平静地回望,一针见血:“桂阿长老待秋萱师姐很不同。”
“嗯。”桂阿赞同地点点头,没有半点遮掩道,“说得更直白一些,我心悦于她。”
平常人听到这话,即便不至于瞠目结舌,也难免讶异,甚至会在背后多些口舌。
然而,盛鸣瑶不同。
她心中早有预料,所以对桂阿这句话半点惊讶也无,转而到是提起了别的事。
“长老此次前来,秋萱师姐可还留在那无名山?”盛鸣瑶皱眉道,“般若仙府向来作风强硬,若是常云掌门……”
“不会。”桂阿气定神闲地打断了盛鸣瑶的话,微微摇头,“般若仙府自顾不暇,恐怕没有空来找我们的麻烦了。”
盛鸣瑶眨眨眼,也学着他的模样给自己添了杯茶:“长老这又是何意?”
“咦?苍柏没和你说吗?”桂阿惊奇道,“那你们之前又在树底下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自然是不能告诉桂阿的,盛鸣瑶扬起眉梢,松快地反问道:“不该是桂阿长老给我解惑吗?怎么反倒成了我来回答桂阿长老的问题了?”
室内的气氛顿时松弛了下来,桂阿靠在椅背上,慵懒地给盛鸣瑶解释了一番之前的经过。
他万万没想到,盛鸣瑶听完后,第一句话居然是——
“所以苍柏确实和玄宁打了起来?”
桂阿略有些茫然,不明所以道:“是啊,他没和你说么?但总之苍柏没输就对了。”
这就更不对了。
盛鸣瑶原本只是想试探一番,没想到桂阿直接将底细交代的一清二楚。
与苍柏之前说的‘田先生来得及时’,完全不一样。
“那所谓的‘魔族之物’又是什么?”盛鸣瑶手指不自觉地在桌上打了个圈,点点金光随着她的指尖,一闪而过。
“生长在魔域附近的鬼卵爪,被发现了与般若仙府的弟子有关。”说起这事,桂阿提起般若仙府时,轻浮又漫不经心的语调都变得沉郁,“此时牵连甚广,连之前与你颇有渊源的朝姓弟子,也被牵扯进其中。”
盛鸣瑶追问:“那之前,我们见到的那个魔尊分身难道也是魔族计划的一环?”
桂阿嘴角一抽,深深地看了盛鸣瑶一眼,摇头轻笑。
小家伙恐怕还是没意识到,那魔尊……罢了,也是这位魔尊大人活该,谁让他好死不死,偏偏来招惹大荒宫的人?
桂阿耸耸肩:“无非是盯着九层梦塔,不止魔族,天底下但凡有心一搏之人,谁不将目光放在北山经的郦山上呢?”
九层梦塔啊……
桂阿像是想起了什么,无声地叹了口气,最终又将话题转到了谷秋的身上。
“我之前确实因秋萱容颜被毁,而向她询问过‘画皮’一事。那时的她已经是一只画皮妖了,所以我也从未想过,她给我的那张皮,居然是她自己的原身。”
谈论起这些,桂阿心绪复杂,他又拿出了那块如拳头大小的紫色石头。
谷秋在最后的时候,问过桂阿一个问题。
但是桂阿没有回答,所以他也并不打算收下这颗心。
桂阿对着盛鸣瑶道:“这是谷秋最后给我的,我并不打算留下。若是你之后要去九层梦塔,记得替我将它放在第三层。”
至于第三层是什么,桂阿没说,盛鸣瑶也没问,她低头顺着桂阿的目光看去。
这石头大小竟是与人的心脏有些类似,不过因为通体紫色,到是更为不同。
紫色浓稠得几乎与墨无二,其中隐隐有几条小麦色的丝线状物,并不显眼。
盛鸣瑶记得紫色是桂阿最喜欢的颜色。
“这画皮妖的皮,就这么容易撕碎吗?”
“时间久了自然就会容易残破,秋萱体内留有毒素始终未能清除,也许与这也有关。”桂阿像是闲着无聊,又像是迫切地逼着自己开口说些什么,索性给盛鸣瑶科普起来。
“画皮妖天性爱美,性格喜怒无常,极容易反复。他们剥人皮,通常使用七日后,就会开始碎裂。哪怕保存得再好,也不能超过十五日。”
“而画皮妖的原身皮囊又更不同。不仅可以随意捏造外表,若是旁人使用得当,保存五百年以上不是问题。”
“但他们自己,却无法使用自己的皮。”盛鸣瑶低头思虑片刻,抬头直视桂阿道,“您……”
话说到一半,盛鸣瑶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后反倒是桂阿打破了沉默。
“是不是想问我,为何去问谷秋要人皮?”
桂阿扬唇轻笑,他展开了折扇,扇面上精细地描绘着一幅花开烂漫的春景图,与室内的暖光交相辉映,分外令人温暖。
而他的话,与之截然相反。
“因为我是个妖,我不是人,本就不必有慈悲。”
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类罢了。
桂阿轻摇折扇,刚想说什么,就被盛鸣瑶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