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这么简单。”
田虚夜抚须,顽皮地眨眼,口中说出的话语却令人心惊:“你可知你们鱼长老是何血统?”
盛鸣瑶皱眉:“鱼长老不是鲛人族么?”
“不错,可她身上还有天昊族的血脉。”田虚夜解释道,“天昊一族,一生只能爱一个人。而鲛人一族,倘若结契的伴侣死去,他们同样会跟着心碎而亡。”
“那个剑客自知资质不足,难以做到与妖族同寿,因而根本不敢让鱼令莺爱上他,只能在她的感情还未达到深处时,率先离去,还不敢让她知道缘故。”
这还真是死胡同。
盛鸣瑶心中惋惜,缓慢眨眼:“那您是——”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田虚夜想起当年情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时正值妖族与人族相争,那剑客明面上不告而别,暗地里又怕鱼令莺性格单纯,为人所伤。最后一路从西北护送她来到大荒山,正好被我揪住,险些闹出一番大动静。”
盛鸣瑶捏着储物袋,她被田虚夜挑起了好奇心,一时间反倒不急着出门了。
“所以这件事鱼长老并不知道?”
“怎么敢让那个傻子知道。”
“听起来,您似乎并不赞同剑客的做法?”
“我赞不赞同又有什么用?”
田虚夜想起旧事,没好气地拿起手旁冒着烟的小紫玉香炉,一边腾出手赶着盛鸣瑶:“去去去,一边儿去,别在这儿碍事了。”
见田虚夜态度坚决,盛鸣瑶再也没有借口留下,她拽着储物袋出了门。
锦沅和秋萱一道出去,阮绵与长孙景山跟着春如一起。原本这几个人也都有邀请过盛鸣瑶,可盛鸣瑶最终还是没有答应。
她既然要去天星论道,目标太大,反而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盛鸣瑶出门时顺手给自己脸上带上了帷帽,集市中很多女修都是如此装扮,倒并非是凡尘界那样害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脸,而是因为这样方便交易。
事实上,不止女子,有些男子也带着面具,裹着各式长袍,半遮半掩间,倒还真有几丝凡尘话本中,沧桑的江湖侠客味儿。
所谓的“天星论道”并非是万道会武的重头戏,并没有太多弟子前来参与。
这个环节,一来是为了让前来会武的弟子适应环境,二来是为了让一些无门无派的散修展示自己的才华,兴许就会被一旁路过的大佬看重,直接纳入麾下也未可知。
盛鸣瑶报名这一环节,也并没有想要抢风头的意思。她不过是离开正统的修仙界太久,有些好奇最近这些名门正派的正统修士们都在想什么。
难道除了她之外,就没有其余人受不了般若仙府那些奇特的门规,也没有旁人发现天道的不对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刚一进观天苑,带着斗笠的盛鸣瑶就已经感受到了其中火热的气氛,在侍从的引领下,她到了二楼包间,专心地听着一楼的混战。
“我的道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那些小情小爱,决不能成为我前进的障碍!”
“笑话。你若是连小情小爱都不懂,又如何能爱众生?”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鄙人不才,到是认为般若仙府以门第筛选弟子的观念,实在是辛辣精准,令人拜服。”
“原来如此。那么兄台今日有此番高见,想来是令尊从未让你吃饱过。”
众人齐聚,七嘴八舌间说什么的都有,也许是因为蒙面的缘故,言论纷杂,彼此攻击之语更是不绝于耳。
这群修士在面具后终于放下了平时的偶像包袱,人间百态尽显,倒也还挺真实的。
令盛鸣瑶意外的是,居然有不少人表示欣赏大荒宫不计较出身,只要符合条件者,皆可收徒的准则。
当然,有人赞同便有人反对。
一个将浑身上下裹成素白的人摇头晃脑道:“人妖殊途,岂可一同教之?若是天资好的弟子去了那大荒宫,被耽误事小,没了命事大啊!”
“你这话说得不对。”开口的是一道沉稳的女声,盛鸣瑶没看见她的人影,想来也在上层的包厢内。
“我听闻大荒宫的这一届弟子中,就有一个极为出色的女弟子,才短短不到二十年,就已经到了筑基后期。凭这速度,十年之内结金丹绝非难事,饶是四大正统中,这样的弟子也被称之为奇才,又何来被耽误一说?”
盛鸣瑶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摇头失笑,万万没想到能在天星论道听见自己的名头。
看来,尽管嘴上说着“歪门邪道”,暗地里还真是有不少人关注大荒宫的动向啊。
紧接着,楼下的话题又变成了这次的万道会武,究竟会出现何等新人。
这个话题就有些无趣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后,盛鸣瑶已经心满意足。见楼下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她用灵力点燃了拟音符,换成了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轻咳一声确认无误后,往手旁的卷轴中输入了一丝灵力。
这才是之前填了信笺的缘故。
根据这信笺,观天苑会随机匹配两名筑基期以上修士进入同一空间论道,且空间中彼此不能得见。
在匹配成功后,若是聊得愉快,彼此都会拿到对方的信笺,若是两看生厌,也就当做事陌路人,不会引起什么纷乱。
据说,在过去的会武中,这一环节阴差阳错间,竟是促成了不少人的姻缘。
盛鸣瑶倒不是为了姻缘,不过万道会武机会难得,既然来了,她便都打算试试。
卷轴缓缓在两人面前展开,盛鸣瑶看见对面立着一个浅色的身影,至于具体模样,并不确定。
这就是天星论道的奇异之处了。
那团模糊的声音动了一下,盛鸣瑶根据他的动作猜测是向自己行了一礼。
“不知道友,如何看待‘得道’?”这人开口,声音估计也加以修饰,十分轻佻,与他正经规矩的问题完全不同。
听着这人的问题,盛鸣瑶不由面色古怪起来。
怎么最近,一个两个的,都来与自己如此认真地论道?
这人并不知盛鸣瑶心中腹诽,他见对面人并非有所动作,知道他不会突然离开,于是又接着问道:“所谓‘得道者’究竟是得了自己的道,还是天道?”
自己的道,还是天道?
盛鸣瑶眼睛一亮,深吸一口气,低声道:“道友的道,难不成无比险恶,危害众生吗?”
“当然不是!”那人立即反驳,“我的道,是用手中之剑,为天下众生寻得一公平。”
“既然如此,道友又为何肯定自己的道,不是‘天道’呢?”
这人被盛鸣瑶问得一愣,似乎张了张口,却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字。
是啊,既然自己的道没有错,那又为何会在突破之时,屡屡碰壁?
这件事实在令任修苦恼不已,他天生不善于言辞,也不喜与人争辩,万般无奈之下,这才选择来观天苑中发泄一番。
万万没想到,这人竟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迷惘。
“——因为天道不想。”
盛鸣瑶轻描淡写地道破了真相,她并未多说一个字,可对任修来说,这一句话仿若石破天惊,他蓦地瞪大了双眼,久久不能回神。
天道……不想给予万物公平?!
怎么可能!!!
任修也不知道想说什么,他语无伦次地开口:“可……那可是天道,它怎么能、怎么能……!”
盛鸣瑶反问:“天道,就一定是对的吗?”
她与这团影子遥遥相望,透过这团影子,她看到了远处的飓风,看到了被狂风掀起的海啸,看到了在海啸之后的狂山空鸣。
天地万物,先有天地,后有万物。可若无万物,世间空空荡荡,又何来天地一说?
因果循环,生生不息。
天地无非草木所成,草木齐聚无非众生。
“我的道,与天道相悖,我又该如何?”
而众生之生机,绝不该任凭一个狂妄不仁的“天道”掌控。
天道应该代表众生的意志,为众生寻求生机,而非厚此薄彼,随性而至。
假使它代表不了了,那就——
“……推翻它。”
疏狂不羁,干脆利落。
“这谈何容易?”
“不去做也是死,去做了也是死。倒不如雨天拼一场,死也要死得痛痛快快,明明白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