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林笑嘻嘻地走上前，想到沈辰事前很难得地给自己打了通电话，在电话里他倒是没兴师问罪，而是有事所求，所以小胡知道沈辰一定会卖他这个面子来参加的。
沈辰终于来了，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扫了一眼众人。这些热闹他是不爱凑的，但既然夏川已经答应了，而且小胡同学还有他的用处，沈辰觉得也无妨。
只是夏川坐下后才发觉，很多人的面孔都似乎有些熟悉。
她心下一怔，之前倒是忽略了这一茬，既然是小胡同学宴请，碰上他们也是在所难免的。
只是，她与沈辰如今又一同出现，也不知这些人心里会怎么想。
夏川悄悄瞥向沈辰，但见他坦然自若的神色，便也收起了心思。
虽说小胡同学是包下了一整个自助餐厅，但其实也就只有一个椭圆长桌的十来号人，银色的氢气球倒映着餐盘的光泽，空气里飘着轻快的曲子。
在座的曾经同学朋友们心中只想说两个字：卧槽。
曾经这俩人还好歹躲躲藏藏遮遮掩掩，如今竟然如此大大方方了，真应该把高中的教导主任拉过来瞧瞧的。
看吧，当初这人确实早恋了吧，我们都没有冤枉他吧。
大家心照不宣地互看一眼，能亲眼看见这个场面，也不枉他们大老远地欢聚于此。
沈辰和夏川，在座的不是看上过沈辰，就是看上过常常出现在沈辰身边的夏川。
那个时候，大家都当夏川是沈家从孤儿院里认的女儿，是沈辰的姐姐，谁也没想过这俩人之间会有什么。
毕竟她比他们都大了五岁。
对一个小男孩来说，五岁是什么？五岁就是一条鸿沟、就是一潭深渊。
只是小男孩都有长大的时候。
随着年龄增长，夏川越发出落的亭亭玉立，翩翩少女惹人爱，渐渐地流言蜚语多了，扑风追影的事也多了，毕竟空穴不会来风。
早恋本来就是一宗罪，更何况还是个比他们大五岁的姑娘，于是在他们快要进入高三的那年初夏，沈辰的事情终于捅到老师的耳朵里了。
优等生沈辰第一次被叫了家长，来的人是他功勋卓然的爷爷。
谁也不知道这之间发生了什么，知道的只是夏川再也没出现了。
然后，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事一样，他们平静地读完高三毕业了。
毕业后，去外地读书的读书，去国外留学的留学，却为了心中这个结，又跨越省市与国度，借着胡晓林生日的由头聚到了一起。
餐桌上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在小胡同学努力的玩笑话中，气氛逐渐热络了。
大家说着各自这些时间里碰上的趣闻趣事，余光却都瞄着沈辰和夏川。
“那个……沈辰你这次可别再跟以前一样，半途和夏川姐跑了啊。”有人打趣地说，他们这些人都习惯称夏川为姐。
叫着叫着也就习惯了。
夏川没想到竟然有人注意到过，有些吃惊，但也只能闷头吃食物。
被点名的沈辰则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似笑非笑地，却没搭话。
场面有点尴尬。
果然，几年没见，沈辰老样子一点也没变，表面看着淡然好脾气的模样，实际骨子里拽成个大爷。
但人家确实有这个资本拽啊。
没法子，大家只能像以前一样陆续赶着救场子，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瞎扯，扯着扯着，又有人提到了沈辰参加信息技术竞赛获奖的事，在他们这个小圈子里，有关他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特别是那个获奖的软件设计，据说叫作‘听夏’。
多美好的名字，想不激起大家的羡慕嫉妒恨都不行，恋爱能谈成他这个样子，也算是登峰造极了。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当大家的面说过，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苦于拿不到证据。
终于等呀等挨到沈辰去自助区挑菜了，趁此机会，有人问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你俩在谈恋爱哈？”
夏川一口果汁含在嘴里，还没来及咽下，听后差点呛到。
柿子当然要捡软的捏，沈辰那块，他们突破不了，但夏川却是个好说话的主。
夏川脸涨得通红，被呛的不轻。
大家盯着她看，夏川却迟迟闷着不答话，连小胡同学都觉得有点对不住她了，这种事让一个姑娘怎么开口是好。
好在沈辰很快返回餐桌，见夏川不知为何呛住了，忙找来纸巾递给她，顺便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口气。
“……我……去拿菜……”缓了口气，她有些不自在地说，脸蛋红的像西红柿，逃命似的端着白瓷盘跑了。
没能得到夏川的答案，围坐着的人都不太甘心，却瞧着沈辰坐定如钟的姿态，让人心痒痒。
“胡晓林，你以前不是暗恋过夏川姐的吗？”
突然，这句话像个炮弹一样落在小胡同学的脑门上，把胡晓林砸的是眼花缭乱。
小胡同学瞪着说话的女生，简直想掐屎她，哪壶不提开哪壶，还让他过生日吗。
不过好在她说的是‘以前’、‘暗恋过’，那都是过去式了。
然而谁又冒了下一句，又将他撕的粉碎。
“你不是还说做梦梦见过与夏川姐结婚的吗？”
他真想踢翻自己的好兄弟，哥们儿果真都是用来出卖的！
可话已经抛出来了，像泼出去的水一样，都收不回了。
大家一副看好戏般地看着胡晓林，再憋着笑撇撇沈辰，这感觉真是太棒了。
小胡同学简直欲哭无泪，又瞟见沈辰不动声色地望着自己，他有种洁身自好这么多年清白全毁于一旦的感觉。
“其实……”他脑袋里快速运转，瞬间拿定了主义，“没错，我是曾梦见过夏川姐结婚，但是，但是，那个新郎可不是我……”
众人笑着等他瞎说。
“那是谁啊？”
小胡同学一咬牙，“我记不得了……”
“奥……”大家点点头，若有所思。
沈辰也有所思，眼角却挂着清浅的笑意，温声问道：“哦，那你还记得什么呢？”
小胡同学也是糊涂了，应声答道：“就是梦见婚礼上新郎如果想要亲她，必须算出以新娘的脸为球面的切线的正确角度，然后……”
他适时捂住了嘴。
桌上已经闷声笑倒了一片，这孩子果真受夏川中毒影响太深，连梦里都是数学。
沈辰继续笑问：“然后呢？”
“然后他就开始画坐标系了呗。”已经有人为小胡抢答了。
桌上众人终是忍不住了，敲盘子敲筷子敲桌子敲椅子，爆笑一片。
小胡同学心想，这次是要真的屎在22岁了吗，大好岁月好没来及虚度呢。
他抱头倒在桌上，不想活了。
夏川磨磨唧唧地选了一圈菜品，虽不好意思但还是拿好食物回来了，可刚走近就发现大家都在狂笑不止，与先前她离席前的氛围完全不同。
发生了什么？她完全不知道。
夏川懵懵地坐下了，可大家见她回来，笑得更是厉害。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猜想或许与自己有关，她半低着头，红晕依然。
“夏川姐，你对球面的切线有过什么特别的研究吗？”有人捂着肚子问。
小胡同学恨不得拿餐盘塞人嘴里，真是不怕他事多。
夏川一怔，并不觉得他们话中有话，带些抱歉地回道：“这块我没有特别研究过……”
随即她认真地想了想，很快又说道：“不过，关于球面切线倒是有个很有意思的研究，叫作‘不能抚平的毛球定理’。”
见大家都盯着自己，夏川便继续说道：
“一个表面长满毛的球体，不可能完全把它们梳平，这是布劳威尔首先证明的，用数学语言来说，就是在一个球体表面，不可能存在连续的单位向量场。而这个定理可以推广到更高维的空间，对于任意一个偶数维的球面，连续的单位向量场都是不存在的……”
餐桌上同学朋友们瞬间安静了，连空气都有点静默。
夏川顿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得太过也太深了，十分抱歉，她绝对不是故意卖弄的。
在她有些不知所措之中，在众人的惊愕神色中，身旁的人却突然笑出了声。
是的，沈辰没忍住笑场了。
从此以后，怕是再也没人敢随便肖想他的姑娘了，因为谁也不想再在梦里解数学难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