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陈落说,他拿起文件放进背包。
“就……谢谢你们。”尹忠茂说,“谢谢你们为人类做的一切。”
陈落冷漠地看着他:“我们不是自愿的。”
尹忠茂尴尬地笑笑:“他的医药费由政府承担。”说完,拉开病房的门离去。
陈落呼出一口气,视线回到陈初身上,小心地整理对方额角的碎发,两只手叠放在床边闭上眼睛休息。
晚上,陈落去餐厅打了一份饭菜,独自吃完,回到病房。一个护士站在床边做检查,看到陈落走进来,问:“你是他的家属?”
“嗯。”陈落点头,“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两天吧,陪床的话你可以睡旁边那张空铺。”护士说。
陈落来得急,什么都没带,他坐在空床上,直愣愣地盯着陈初的侧脸。
护士走出病房,贴心地关好房门。两张病床中间的柜子上,一盏台灯发出昏黄的灯光。
此时此刻,陈落觉得难过,和窒息。
早年他帮助向钧,得到了一份真挚的友谊,谁知道向钧以身祭阵,只为在灾难中给他开辟一个为期三个月的安全屋。
他养大了祸斗,祸斗自愿放弃永生,交出陨石,只为将他带离实验基地。
陈落看向灯光照亮的一小片地方,他值得吗?
他值得向钧和陈初这样的保护吗?
几个月前在昆塔尔,身边的人接连死亡,让陈落意识到生命有多脆弱,天灾人祸,无一不能掐灭生命之火,一颗子弹、一把菜刀、一阵狂风。陈落漫无边际地思索着,他的生命中还有一条小狗,一条胖乎乎的、笨拙的、说要保护他的小狗。
陈落一直想到凌晨,睁着眼睛看天际泛起鱼肚白,他坐起身体,拉开窗帘,一轮红日爬上山头,金红的霞光穿透云层,仿若巨轮破开海面。
陈初的手动了一下,又动一下,他缓慢地睁开眼睛,眨了眨,扭头朝窗边看去。霞光勾勒出陈落瘦削的身形,陈初低咳一声,引得陈落转头,陈初虚弱地笑:“早啊。”
陈落恍惚地应道:“早。”
第39章 预备男友
人都有一种感受,叫近乡情怯,陈落面对陈初也是一样,一句干巴巴的“早”,后面便不知道说什么了。
陈初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陈落不说话,他显而易见地焦急起来:“我……”
“那个……”
陈落开口,两人的话头撞上,再次陷入尴尬的安静。
“咚咚。”敲门声响起,“查房。”
“我去开门。”陈落匆忙地走到门口,拉开门,侧身让护士进来,他略显局促,“我下楼吃早饭,你想吃什么?”
“和你一样。”陈初说。
“好。”陈落走出病房,状似落荒而逃。
陈初虽然有前面几万年的记忆,但学做人只有短短半年,他哪里知道陈落的心思,以为陈落不喜欢他,不想和他待在同一个房间。刚领人籍的大妖耷拉耳朵,唇角塌下,整个人笼罩在颓丧中。
陈落坐在餐厅里,他领了一碗母鸡汤,一个鸡蛋,一小碟咸菜,和一摞葱花饼,难得的好胃口。他吃完,用纸巾擦擦手,打个饱嗝,整理心情。他想,等会儿见到陈初,第一句话说什么呢?
身体怎么样?
你在山里过得还好吗?
我很高兴你没有杀掉那个警察。
你是不是傻,为我冒那么大的风险。
陈落捂住脸,最后一个选项听起来好自恋,他纠结来纠结去,把蛋壳捏成细细的粉末,还是没想出来一个合适的答案。
餐厅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完,陈落抬起头,意识到他坐在这里发呆了一个小时。他站起来,跑到窗口买葱花饼、咸菜和鸡蛋,搭配一杯母鸡汤,打包带回病房。
陈落踏进病房,床上躺着一个蚕蛹,陈初用被子蒙住头,他是大狗时就有的习惯,每当他尴尬或者难过,便会用被子蒙住脑袋。
陈落将早餐放在床头柜,伸手拍拍被子:“出来吃饭。”
蚕蛹鼓涌一下,把被子缝压得更加紧实。
陈落哭笑不得,手指沿着缝隙钻进去,拽住陈初的手腕往外拖:“快出来,闹什么脾气。”
躲在被子里的陈初反手抓住陈落的手腕,声音闷而委屈:“你不想看到我。”
“我怎么不想看到你了?”陈落忍着笑问,他倒想知道大狗脑袋里琢磨了些什么东西。
“你看到我就跑。”陈初抓紧陈落,用力晃了晃,似在控诉,“你是不是因为我不能变成狗,所以讨厌我?”
“我没有。”陈落赶忙澄清,“我可没有啊,你自己瞎猜的。”他两只手将陈初的手捧起来,用掌心的温度包裹陈初冰凉的指尖,“出来吃饭,一会儿鸡汤凉了。”
“哦。”陈初应下,掀开被子露出脑袋,侧着身子拿起葱花饼。
陈落怕他动作太大压到胸口的伤,坐在床边帮他卷葱花饼夹咸菜。
陈初一口饼一口鸡汤,陈落低头给鸡蛋剥壳,问:“我很高兴你没有杀掉警察。”
“你说不能杀人。”陈初说,“我记着的。”
乖巧的模样让陈落说不出话,他笑了笑,将剥好的鸡蛋递给陈初:“慢点吃,小心噎住。”
陈初没有用手接,张开嘴巴嗷呜一口咬住鸡蛋,鼓着腮帮子咀嚼,没一会儿,就——
噎住了。
陈落看他瞪大眼睛半天不说话,吓得站起来从陈初手里抢过鸡汤杯子,往对方嘴边塞:“快喝点咽下去。”
“快快快我再去接点水。”陈落抓起自己的杯子,冲出病房找到角落的饮水机,凉水兑热水,捧着一杯温水跑回来递给陈初。
陈初被噎得满眼泪花,咕咚咕咚喝水,好不容易把鸡蛋送进胃里,他左右晃一晃,隐约听到胃里浪潮般的水声。
“你瞎搞什么呢。”陈落说,伸手抽出一张纸巾帮陈初擦掉眼角的泪,再拿一张纸巾擦掉陈初手上的油。
陈初坐着不动弹,像个假人任由陈落摆弄,他转动眼珠,直直盯着陈落的脸。待陈落忙活完,陈初掀起被子就往里面钻。
陈落简直服了大狗的脑回路,他一手抓住被子角,一手揪住陈初的衣领:“你敢。”
陈初僵住,可怜兮兮地抬起眼睛从下往上看陈落,黑亮的眼珠像两颗黑葡萄,嘴角向下弯,又惨又好笑的样子。
“脱衣服。”陈落说,“我看看你的伤口。”
听此言,陈初更不干了。他转身背对陈落,蜷成一个球,双臂抱紧膝盖,即使压到伤口很疼,他皱紧眉头,一声不吭。
陈落拿他没办法,只能使用一些作弊小技巧。他弯腰贴近陈初的后颈,呼吸喷洒在对方耳后一小片皮肤,两只手钻进陈初腰两侧的痒痒肉,轻轻地捏一捏。
陈初打个激灵,开始还忍着,没一会儿宣告失败,他笑得喘不过气,摊平身体露出胸口狰狞的缝合伤口。
暗红的,渗出一些血丝,像一条毒蜈蚣盘踞在陈初的胸膛。
陈落小心翼翼地解开陈初病号服的上衣扣子,随着扣子一颗一颗打开,展露出伤口的全貌,缝合的伤口蜿蜒扭曲,约有一扎长。陈落仿若隔空被刺痛了眼睛,他深吸一口气,问:“你是不是傻?”
“我会做任何事,来换取你的自由。”陈初说,即使切开他自己,送出维持他力量的陨石,也在所不惜。
陈落没说话,他系上陈初的扣子,帮他盖好被子:“我出去走走。”
“等等。”陈初叫住陈落,眼含真诚,仿佛他还是那条忠心耿耿的大狗,“我不要你回报我,我不要你觉得愧疚。即便你拒绝我,我们以后依旧是朋友,或者你接受我之后选择分手,那都是你应有的权利。你不要有负担,我会感到一点点伤心,但我可以撑过去。”
陈落的眼神变了,他挑起眉毛,来回打量陈初,片刻,说:“你不对劲。”
陈初吓了一跳,他攥住被子角,不敢动弹。
“我的大狗不会这么敏感。”陈落说,“它懂不了这么多东西。什么权利、负担、愧疚之类的,你从哪学的?”
“我……”陈初磕绊一下,“尹忠……尹警官教给我的。”
“嗯?”陈落从鼻腔发出一声,明显不相信这番说辞,“他懂得挺多,我打电话问问他。”
“别。”尹忠茂知道祸斗恢复了以前的记忆,陈落打给尹忠茂就露馅了,陈初自欺欺人地想,他能瞒住陈落,“我自己想的……啊我胸口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