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迟咬着唇,忍住了给苏淮打电话的冲动,现在的情况还不清楚,让他知道也只是多一个人担心。
李慧卿的电话还是关机,苏凛海也不接电话,顿了十几秒钟,苏迟转身出门打了一辆车,向司机报了李慧卿单位的地址。
半路上,苏迟正盯着手机屏幕查本地的新闻,想看看有没有报告事故,苏凛海的电话就突然打了进来。
“喂,爸?”苏迟努力压了压声音,“你知道我妈在哪儿吗,她说要来……”
“等一下,你先别着急。”苏凛海打断了她的话,“我现在就在你妈旁边,你放心,没大事儿。”
苏凛海说得语焉不详,一句话里三个安慰,有用的信息倒没多少。
苏迟单刀直入问道:“她怎么了?”
电话那头模模糊糊说了两句,后来看是瞒不住,还是斟酌着说了出来,“你妈不是偶尔腿不太舒服吗,今天开车的时候突然发作了,没踩住刹车……不过别着急,就是个小事故,要不现在让她跟你说?”
话还没说完,李慧卿就夺过了手机,“诶呦,你别听你爸瞎说,他就是耸人听闻夸大事实,这连个小事故都算不上,有老太太打个喷嚏还能骨折呢,我打个石膏就能好。”
“行,我知道了,您把电话给我爸一下可以吗,我有点事儿。”
苏凛海刚接过电话,苏迟就问道:“爸,我妈的腿到底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突然踩不了刹车?”
苏迟问的这个问题不好糊弄过去,其实这也是苏凛海想要搞清楚的,他拿着手机走得离李慧卿远了一点,说道:“现在我也不知道,不过你先别担心,今天下午我找人给你妈系统地检查一下。你放宽心,我们家不怕问题,而且肯定能解决问题。”
“行,”苏迟沉默了两秒,“你们现在在哪个医院,我去看看你们。”
“你不是在学校吗?不能随便出来吧?”苏凛海问道,听语气不太想让她去。
苏迟一句话封死所有的理由,“我现在已经在校外了,就在出租车上,我想去看看她。”
“啊,这样,那你就过来吧,”苏凛海报了个地址,“路上慢点,不用着急。”
“师傅,麻烦您掉个头。”苏迟说道,“市中心医院。”
第19章 Chapter19
苏迟按照床号找到李慧卿床位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苏淮也在。
她上下仔细地看了看,李慧卿的左胳膊已经打上石膏了,除了擦伤,确实没有其他的问题。
“我就说没大事了,”李慧卿拿起床头刚削好切块的苹果递给她,“都不用特意来一趟的。”
“不来怎么可能放心。”苏迟说道,然后又转向苏淮,“你怎么也来了?”
苏淮靠在病床床尾,指了指苏凛海,“爸也给我打电话了嘛,让我快点过来,跟我说再不快点就后悔终身了,真的吓到我了,还以为有多严重。”
“你妈胳膊断了难道不严重吗?”苏凛海表情讪讪。
“你看,差别待遇吧。”苏淮摊摊手,“果然还是女儿亲。”
被点名的苏迟还没说话,苏父就开了口:“别插科打诨了,去看看你妈血常规化验结果出来了没。”
“几楼?”苏淮问道。
“我去吧,我们学校组织着来过这儿,比较熟。”
苏迟刚站起身,就被苏凛海又按着坐了回去,“让你哥去,别太惯着着他。”
苏淮提议道:“要不让她跟我一块儿来?”
这次反倒是苏迟摇摇头,安安分分地坐在那里,“我陪着妈待会儿,你去吧。”
苏迟目送苏淮出去了,假装没看到苏凛海把一叠化验单随手收进抽屉里。
李慧卿给腿骨照的片子上并没有什么异常,这说明很可能不是腿本身出了问题。这次事故没有出大事是幸运,但也足够惊险。
趁着这次都腾出了时间,苏凛海找人给她安排了全身的体检,在苏迟来之前,已经做了不少的检查,现在只出了一小部分结果,下午还预约了其他的检查。
市中心医院是市里的老牌医院,科室多人也多,苏淮可能是真的不熟悉又迷了路,一直到护士通知李慧卿去做脑部核磁共振,他才赶了回来。
做核磁共振不能戴金属的物件,李慧卿干脆把东西都留在了病床上。
“苏淮,你扶着你妈跟着护士过去,我去找我老同学,待会儿直接让他看片子。”苏凛海说完,又对苏迟嘱咐道,“迟迟,你妈这些东西就交给你看着了。”
苏迟点点头,苏淮并没有进门,在门外帮着护士整理了一下李慧卿的头发。
病房外的脚步声渐渐听不到了,苏迟深吸了一口气,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很浓,隔壁病床一个腿骨折的老奶奶正在睡梦中模模糊糊地喊痛。
有些事情苏凛海和李慧卿不想让她知道,所以她一直配合地装作毫无所知。
诚实与伤害、谎言与爱意被混混沌沌地搅作一团,已经无从区分,所以连情绪都显得奢侈。
苏淮去拿李慧卿的血常规化验单的时候,她明明感觉很轻松。
她想,她的血脉应该化作一场黑色混沌的雨,浇淋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一个都不能放过。
刚刚苏淮回来的时候,她没有去看他的表情,他也没有进来。
苏迟明白,苏淮现在一定正在努力地消化这个消息,并且无需苏凛海和李慧卿的提醒,他绝对会守口如瓶。
这是一家人的默契。
苏迟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再面对苏淮,该怎么继续装出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的样子,他不知道她知道他知道,试卷上的逻辑题多得是,她却突然泄了气。
她把李慧卿的东西都装进书包里,给苏凛海发了消息说病房里太闷了想出去走走,然后就背着书包逃出病房,没有等电梯,顺着消防楼梯跑下了十六楼。
苏迟穿过候诊大厅,拨开厚厚的门帘,走出大楼。
医院的门口有一家超市,里面都是芝麻糊、燕麦之类,因为顾客基本都是病人和病人家属,零食的品类很健康。
苏迟转了两圈,才在一个货架的最低部找到了香烟,结账的时候老板看了她两眼,送给她一个打火机。
她觉得灰心又丧气,脑筋也根本懒得动一动。绕着医院走了一圈,还是又回到了之前的大楼,坐在后门的楼梯上,点燃一根烟。
苏迟之前没有试过吸烟,虽然好奇,但是心情不到,她也懒得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今天倒是不太好奇了,但是心情却满溢了出来。
冬天天色黑得早,过了不知道多久,原本发着光的云层阴沉沉地暗下来了,路灯却还没有亮,远处的车前灯照出一片细小升腾的浮尘。
苏淮找了出来,发现苏迟正坐在医院后门的楼梯上。
这边正对着一片小花园,花园到了冬天光秃秃的,花枝都干枯,映着灰蒙蒙的天色。
苏迟的指尖有明明灭灭的火光闪烁,像山中游离的磷火。
苏淮在门上靠了一会儿,然后走了过去。
背后的脚步声嘈嘈杂杂,她却能准确地分辨出他的,她撑起头看着他,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问一句李慧卿的状况,这样会显得正常又自然。但是她没有问,也没有讲话,甚至也不想看他的脸。
她看到了他身后烟灰色的云霞。
苏淮在她身边坐下来,膝盖碰了碰她的膝盖,小声道:“也给我来一根。”
苏迟熟练地抖了一根香烟出来,把打火机扔给他。
苏淮之前没有吸过烟,这还是第一次,吸的第一口就呛到了,转过头去咳了半天,好不容易停下来回过头来说道:“这烟有点呛。”
不知道苏迟从哪儿找回来了一个空纸杯,苏淮这才看到里面已经有了不少的烟头,皱了皱眉头说道:“你抽了这么多了。”
苏迟笑了,把燃到头的烟按灭,转过头来问:“我是不是学坏学得特别有天赋?”
她这话说得意有所指,连笑容都有了不一样的意味,苏迟面对苏淮要么不耐烦要么平平淡淡,苏淮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这样笑的苏迟,连眼角眉梢都攀上了些陌生的东西。
苏淮顿了顿,说道:“这也不能算是坏事,我的意思是,抽太多对身体不好。”
“哦,”苏迟把烟盒隔空丢进垃圾桶里,“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如果是往常,苏淮肯定能发现苏迟有些不对劲,但是今天下午发生了太多的事,都一股脑地堵在胸口。他花了一下午才艰难地理清头绪,现在接收情绪的雷达还没重启成功,有些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