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当年在大理寺查案的经历，面对这一团乱糟糟，很琐碎的资料，林如海大概是不会看出太多东西的。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当初那常年断案的直觉，让林如海敏锐的察觉到了沈姨娘周姨娘，还有梅姨娘这三个人之间的联系，很难说的清楚，但他却能隐约的感觉到。
不过林如海并没有直接就找周姨娘和沈姨娘，而是去了梅姨娘的院子，打算从这里作为突破口，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正常情况下，梅姨娘已经准备休息了，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的心始终静不下来，所以她依旧是坐在软塌上，喝着茶水看着窗外的月色。
而正是因为如此，林如海过来的时候，立刻就被她给发现了，说不清是个什么心情，梅姨娘有些慌乱的披了件衣服，就连忙出去迎接，心里莫名有些忐忑。
林如海的神情显得很平静，见到梅姨娘出来，也没有什么疾言厉色的情况发生，他甚至笑着把对方拉进了屋子。
都不用林如海说，见这状况，屋内的丫鬟们都很识趣的退了下去，甚至还顺手把房门窗户都给关上了，简直不能再体贴了。
本来有些慌乱的心，见林如海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后，也就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梅姨娘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递给林如海后笑着问道：
“太太那里似乎情况很不好，妾身今日去看了，实在是为太太担忧，老爷最好还是多陪陪太太……”
若是平时，梅姨娘是绝不会这么不识趣的在这种时候，提另外一个女人，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她反而不太希望林如海留在这里。
“敏儿与我说，她中毒是王夫人下得手，这话是你告诉敏儿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深深的看了梅姨娘一眼，林如海饮了一口茶水，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开口问道，并且语气极为的肯定。
林如海这话一出口，梅姨娘的手便是一颤，脸上的笑容也显得僵硬了些，她有想过自己会暴露，但怎么都没想过事情会来得这么快。
明明贾敏答应过不会告诉给林如海的，怎么现在老爷就知道了，难道说是贾敏骗了她，又或者是后来反悔了，心里想着这些，梅姨娘面上却显得很无辜。
她没有试图否认这个，林如海的语气显然已经很肯定了，她怕她若是贸然的否认会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
不过她也没有开口承认，只是装作愣住了的样子，怔怔的看着林如海，脑子里则是在飞快的思考着对策。
“周姨娘来过你的院子，你们说了什么？王夫人下毒的事，她莫非也知道，你院子里的人一个都没少，而她院子里的人却少了一个，那玫瑰花露应该是她调换的……”
仔细的盯着梅姨娘的神情，林如海一个问题接着一个，丝毫都没有给梅姨娘时间，把自己的猜测通通说了出来，对于自己完全掌控住的人，是不会有什么打草惊蛇的可能的。
直接问往往会更省事，尤其是在自己差不多已经大概猜出些东西的时候，而现在瞅着梅姨娘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林如海心里也有了些数了。
不过他并没有就此下定论，而是接着开口问道：
“你这几日与周姨娘并没有什么联系，你们院子里的丫鬟也都没有任何联系，所以说，这件事是周姨娘做得，想让你站出来承认……”
林如海当年在大理寺的时候，不能说是断案如神，但他与那些老吏员们确实是学了不少的东西，尤其是对于人微表情的判断。
当年他学习这东西，不光只是为了断案，也是为了自己在官场，能够更容易的了解自己的同盟和敌人，让自己多一项技能，道路走得更顺一些。
不过一般情况下，这种仔细的观察非常耗费精力，而且林如海也并不想把所有人都看透，那样生活就没有了趣味，尤其是对于女人而言。
再有这种小技巧，使用起来也是有很多限定条件的，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有用，不过同样的，一旦有用了，那它就会完全成为你制胜的法宝，又或者让人输得一败涂地。
当然，现在这种情况，显然属于前一种，林如海能够敏锐的感觉到梅姨娘的心慌，还有某些她自己可能都没有注意到的小动作，这是被说中了之后才会有的反应。
“你为什么会同意她的要求，她手里有什么你的把柄？周姨娘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还有她说得那句话，这件事与老太太有什么关系？”
审问犯人，最大的一个要点，就是学会乘胜追击，不能让对方踹过来一口气，必须连续的逼着对方说出来，把对方的本能的防范心理彻底击溃。
一旦让对方缓过来一点，去仔细的思考，那这个审问大概率就会以失败告终，梅姨娘自然不是犯人，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与对待犯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除了不使用暴力。
“老爷……”
与林如海想得一样，在这一系列问题的暴击下，梅姨娘很快就撑不住了，她现在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自己已经不是暴露了，而是所有的事情都被人知道了。
声音变得有些颤抖，梅姨娘捏紧手中的帕子，腿脚一软就跪在了地上，低低的唤了一声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在林府待了十几年了，做妾室也做了有十年了，可从来都没有见过林如海如此模样，那么凌厉那么咄咄逼人，即便是她，都有些承受不住。
“说吧，你无需有任何顾虑，从你进府的那天，我便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揭穿你，现在也不会，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瞅见梅姨娘这幅柔弱的模样，林如海眼皮都没眨一下，把玩的手中的茶盏，语气显得极为平静。
正如他所说的，从梅姨娘随着贾敏进府的那天，他就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从那看着他的眼神中，他就知道这个丫鬟不是个安分的。
不过那又如何呢，这世界上不安分的丫鬟太多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对方毕竟是贾敏身边的丫鬟，他那会与贾敏又是刚刚新婚，说什么都是不好的。
而后贾敏把梅姨娘送给他做妾室，他虽然意外了一下，但也没有拒绝，那个时候，他多年无子，总是要纳妾的，纳谁都是纳，而且不可否认的是，梅姨娘确实长得很好。
在贾敏那里，对梅姨娘是极为信任的，不过在林如海看来，这个丫鬟绝不是个忠心的，她会做什么事都有可能，这也是为什么林如海能这么快就找到她这里的原因。
不过正如他所说，这一切他都并不在乎，不管是梅姨娘也好，还是周姨娘也好，又或者是沈姨娘，他关心的只是她们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至于说敏儿，这三人的行动虽然谈不上好，但间接达成的结果却是好的，他也不愿意过多的追究，这除了三人都是自己的姨娘，陪了自己很久之外。
他也不想再给妻子心里添上一道伤口，如果让她知道梅姨娘也背叛了她，那林如海觉得，这有可能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爷说得没错，这件事是周姨娘她们做的，妾身是被她们威胁才不得不说是自己做的，至于说那件事，妾身……妾身是从老太太那里知道的……”
跪坐在地上，梅姨娘悄悄的抬头瞅了林如海几眼，见这位老爷还在那里悠闲自得的品茶，而且神情上也确实没有太过恼怒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的说道。
不过说实话也是讲究先后顺序的，她很聪明的把周姨娘她们给放到了前头，这样比较有利于自己树立一个相对无辜的形象，虽然这时候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了。
后悔同意周姨娘的条件做这件事嘛，或许有点，毕竟现在林如海都直接找上了门来，但心里却并没有多少懊悔的情绪，因为梅姨娘清楚，她就算是不同意，这件事也会发生的。
而且还会发生的更惨烈一些，被林如海找上门来，怎么得都要被贾敏过来质问好的多，至于说林如海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贾敏，那梅姨娘觉得大概是不会的。
毕竟这件事情不只涉及到了周姨娘沈姨娘和她，还涉及到了老太太，而林如海一向是个孝顺的，老太太都已经去了那么多年，他定是不希望老太太的名誉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