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便是所有乞丐混混下九流的聚居之所,扬州城内最阴暗的角落,这里每天打架斗殴的事件层出不穷,甚至连死人都不稀奇。
相比于外面的种种规则,条条框框,这里是典型的强者为尊,拳头大便是道理。
杜明昔日做杀手的时候,若是逃不出去,最喜欢待得便是这地方。
这种阴暗的地方,官府的势力也很难涉及到各个角落,最方便他隐藏。
当然,那是在他不受重伤的情况下,若是伤势太重,进入这里,那便是自找死路。
现在是白天,太阳高高的挂在头上,这里的秩序还显得好一些。
若是晚上,那这里会变得更加疯狂,一切东西,哪怕只是一个包子,那都是所有人争夺的对象。
无视掉那些饿狼一般的目光,杜明眼神不停的在那些破旧的房屋内搜寻着,试图找出合适的人选,可直到走到这条街的尽头,也没有找到他理想中的人。
正当他打算回头,用那几个稍微次一些的目标代替的时候,杜明眼神一顿,忽然注意到那两个缩在墙角里,不断吞咽吐沫,一脸渴望看着他手中食物的男孩。
这是两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大概十一二岁左右,狼狈的模样让人根本分不出性别。
不过那两双眼睛却极为明亮,在那黑漆漆的小脸上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两人缩在墙角的阴影里,躲得小心翼翼的,似乎格外畏惧他手中的利剑,若不是刚刚一个转身,怕是还真难发现这两个很会躲藏的小家伙。
这是两个合适的人选,够机灵也够冷静,看起来应该是刚落难不久,还没有染上其他乞丐混混的那些恶习,瞬间,杜明心里就下了这样的判断。
不过他的目光打量,却似乎吓到了两个小家伙,两人有些惶恐的看着他,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给隐形了,若不是饿得浑身都没了力气,怕是会立刻掉头就跑。
见这两个小家伙如此,杜明神色微微放软了一些,他拿着在大街上随意买过来的包子,慢步走到了两人的面前,把包子放在了地上。
而后看着两个小家伙依旧警惕的眼神,他从袋子里随便拿出了一个,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又放了回去,退后了两步,伸手示意了一下。
或许是杜明的动作起到了作用,又或许是因为两个小家伙实在是太饿了,不过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个小家伙就拿起袋子里的包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那模样可见已经是饿了好几天了。
杜明半蹲着身子,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脑海里却不禁回想起了从前。
曾几何时,他也是城东这些小乞丐中的一员,怎么流落到这里的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那种饿得仿佛连五脏都消融了的感觉,却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杀手的训练很可怕,每次任务受伤后也会很疼,有得时候疼得恨不得就那么死了。
可这些,却通通没有那蚀骨的饥饿来得可怕。
这次愚蠢的行动,他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他觉得,最好死了也不要让人抓住,那份埋藏在记忆力最深处的恐惧,他不想被人碰触。
几个包子,不过一瞬间便被两个小家伙吃完了,舔了舔那残留着香味的手指,眼巴巴的望着两个空荡荡的袋子,两个小家伙都显得有些不舍。
可惜,东西都已经吃完了,再看也是看不出什么花来的,所以再留恋的望了几眼后,两个小家伙的目光都放到了杜明的身上,而这次便没有上次那么警惕防备了。
“你……你想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犹豫了一下,两个小家伙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看起来稍微大一些的孩子开口问道,声音显得有些干涩沙哑,全不似少年人的清冽,显然是缺水的结果。
城东这片地方,属于三不管地带,不管是白天黑夜都是混乱的很,没有一点本事的人很难在这里活下去,就算是已经成年的人都需要小心防范,更别说是两个孩子。
所以与外面那些调皮捣蛋,被护在父母羽翼之下的熊孩子不同,两个小家伙份外的早熟,老早就已经懂得这个世界的冷漠和规则。
或许在其他地方,一口饭算不了什么,可在这里,为了一口饭却有可能活生生的打死人,便是在心善的好人,也不会贸然的踏入这里。
而会拿着食物过来,又没有被其他人抢夺,一路畅通无阻的,绝不会是什么好心可怜他们的人,两个小家伙很清楚的明白这一点。
食物就是交换的代价,对方明摆着是想让他们做事,而原本出于对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两个小家伙并不想答应,因为那太过危险。
可多日未食的肚子,却在食物的诱惑下发出了严重的抗议,而他们的理智显然也没有大过食物的诱惑。
不过东西都已经吃了,两个小家伙也没有反悔的意思,一方面是遵守规则,得了东西就要给人办事,另一方面,也是看出了杜明的不好惹。
听到两个小家伙的问话,杜明没有回答,他转头望着这一片破旧的房屋,眼里闪过一抹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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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的功夫不过转瞬即过,在牢房里被关了两天的胭脂,神情显得有些萎靡,一身灰色的囚衣,让她整个人都不再像是昔日那般耀眼。
不过去了华服,去了胭脂水粉,去了那满头的钗环,这般素净的胭脂,却显得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那如水般的眸子,没有了锦衣华服的掩盖,显得越发清澈,不再那般妩媚动人,却忽然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感觉,让人眼前一亮。
可惜,正面对着的何文远,显然不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家伙,他把胭脂从牢房里拉出来之后,没给对方半点反抗的机会,便把早已准备好的七日散给喂了下去。
七日散顾名思义,服下之下七日之内便会七孔流血而亡,乃是一种剧毒的□□。
虽然自信胭脂不可能从刑场逃脱,也没有人能够攻破自己设置的防线,但何文远出于谨慎考虑,还是在胭脂身上做了这个预防措施。
似乎早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胭脂没有过多的反抗,也没有再像是前两日那般,把戏耍何文远当做乐趣。
她从前两日听到何文远的计划后,神情便有些恍惚,这些天也一直都很安静的待在牢房里,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对此何文远虽然有些好奇,不过却没有多问,也没有让其他的狱卒打扰到胭脂。
更是在这两天之内,尽量给这个让他欣赏的女子好一些的待遇。
虽然作为敌人,他已经切断了胭脂所有的后路,但正是作为敌人,他也很尊敬这个女子,手下留情那是不可能的,可却绝对不会让胭脂受到其他狱卒的欺辱。
牢房里的狱卒都是什么货色,他太清楚不过了,像是胭脂这么漂亮的死刑犯,上面若是没有什么人看着罩着,那会受到什么对待可以想象。
而这是何文远绝不能允许的,虽然胭脂一直栖身在红坊,他也曾拿这件事嘲讽过对方,但他心里清楚,对方到现在依旧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
能在那种地方保护住自己有多不容易,何文远能够想象得到,所以他很清楚胭脂对自身清白的重视,对于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他自然要顾全对方这最后的尊严。
从牢房里出来,胭脂就被推着上了囚车,早已经准备好的人马,开始向着刑场进发,为了把那个逃脱的杀手引出来,何文远特意制定了一条人比较多的路线。
古代的娱乐活动很少,再加上胭脂这事闹得纷纷扬扬的比较大,也是头一次有红坊的头牌被处斩,还难得的是公开的,不管有事没事的都想过来凑个热闹。
要知道以前,这种青楼的头牌花魁虽然被大多数人都瞧不起。
但事实上,很多人想要见一面那都是极为不容易的,没有大把的银子,想要进红坊,那不是开玩笑吗。
可现在就不同了,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女子,如今已经跌落了尘埃,不过来瞧个热闹的话,怕是会后悔半生的。
好在大家都只是看看,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也没有扔什么鸡蛋菜叶,扬州虽然繁华,但底层的百姓却也并不富裕,鸡蛋那可是很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