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梧(111)

成鹤微微放下心来,又不免有些苦涩。王爷那般心气的人,不知眼下如何自处。若能真正安下心来,当个闲散王爷,与王妃和小主子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陈锦颜道:“不知我可否与王爷书信一封?”

黑衣人恭敬的说道:“自是可以。不过时候不早了,不如先到别苑去,到时王妃有的是时间写信,不急在这一时。”

“那真是太好了。”

荣景辰之所以将人保护起来,自然是怕江南方面狗急跳墙。他虽不在意端王如何,但陈锦颜姐弟他却不得不顾。即便没有江北来信,他也会将他们好好保护起来的。这是他和令仪的默契。

到达别苑已是夜半,成鹤见荣景辰侯在门口,下意识的警觉起来。陈锦生悄悄拽了他一下,成鹤方才反应过来。

三人上前朝荣景辰行礼,荣景辰忙抬手拦下。

“这里并无外人,无须多礼。”

陈锦颜仍是朝他福了一礼,道:“有劳荣大公子了。”

荣景辰笑容随和,温声说道:“举手之劳。”

成鹤见他二人似乎有话要说,便道:“天色不早,还请皇上遣个人带小人往住处去,小人也好提前安排,咱家小主子有些困倦了。”

荣景辰看了眼乳娘怀里的小婴儿,正迷蒙着双眼,打着小哈欠,煞是可爱,心中也有几分欢喜。他朝亲随使了眼色,道:“房间已安排好,小顺子,你带成管家过去吧。”

陈锦颜朝乳娘点点头,乳娘便带着丫鬟跟成管家一并去了。

厅中只剩荣景辰和陈锦颜姐弟三人。

“端王糊涂,这位成管家倒是个明白人。”

陈锦颜点头笑道:“成管家是个好的。”

“孩子有多大了?”

“转过年就要两岁了。”

“真快啊。”

“是啊。”

“可取名字了?”

“乳名唤作小宝,大名云逸,萧云逸。”

“好名字。”

……

“大公子是不是有话要说?”

荣景辰转身过去,望着深邃夜空,月明星稀。

“过去我时常都会带着令仪来这里游玩,这别苑景致甚好。往前有一泊镜湖,夏日里莲花满塘,于镜湖上泛舟,静谧安然。远处的钟山圈了跑马场,虽不及大漠草原纵马飞驰来的畅快,但在烦闷的京城里,也是一处绝佳去处。”

陈锦颜静静的听着,月光下的荣景辰身上,似乎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孤寂萧瑟。

“令仪,是那位林家小姐么?”

荣景辰点了点头。

“我将她从狱中换出来后,就将她安排在此处养伤。那是六年前的秋天,京中血气冲天,别苑里秋风瑟瑟。令仪就站在这个地方,孤孤恓恓。而我只敢站在远处望着她,不敢上前,不敢靠近。”

陈锦颜猛然抬头:“林家小姐还活着!”

荣景辰笑着:“是啊,她活着。”

他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来递给了陈锦颜:“这是她给你的信。有些事情她没办法当面告诉你,却又不想让你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所以她写了这封信,要我亲手转交给你。”

“她?”陈锦颜尚未反应过来。

荣景辰道:“时候不早了,宫里还有折子没有批完,这便告辞了。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别苑的福管家。”

陈锦生道了谢,见姐姐似有些愣怔,叫了她两声没有理会,陈锦生无奈向荣景辰告罪,亲自将人送走。

及至院门口的拱门处,荣景辰摆摆手叫他回去:“锦生,去看看你姐姐吧,我怕她一时想不通,钻了牛角尖。”

陈锦生朝他拱了拱手,忙又调头回去。

只见凄凄月色里,一个瘦弱的身影佝偻着,她的肩膀微微颤抖,隐隐约约听得见悲戚的啜泣声。

陈锦生站在夜色里望着,在荣景辰将信交给姐姐时,他便明白了。林令仪就是姐夫。

那个有着悲惨身世的高门贵女,历经常人所不能忍,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姐……”

陈锦颜转过头,眼泪倏然落下,唇角却依然挂着笑意。

“她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

“姐,你……”

陈锦颜抹掉眼角泪滴,说道:“你担心什么呢?其实姐心里很早就明白了,大郎哥的心思不在我身上,原以为是她早已心有所属。如今看来,却是这么一层缘故。姐从未怨过,也不会怨,更不会要她如何如何。姐现在儿子都这么大了,只想过安稳日子,锦生莫要担心我。”

“姐姐一向是明事理的,只是锦生觉得姐姐未免心苦。”

陈锦颜道:“这怎么能叫苦呢,设身处地的想想,若咱们姐弟处在她的位置,又是怎样一番情境。这世上有太多的苦了,可谁能有她苦呢。”

陈锦颜进了厅中,将这信就着跳动的烛火烧个干净。她撩了撩耳边碎发,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成鹤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眼见着夜深了。要不是他知道荣景辰是个正派人,他肯定早就冲过去将陈锦颜给带回来了。

“成管家,这么晚还没有歇下?”

成鹤在客房花厅里来回踱步,见这姐弟俩回来了,终是放下心来,忙上前道:“王妃和小舅爷尚未就寝,奴才不敢先歇息。”

陈锦颜笑看了他一眼,道:“成管家一向机敏,想来已经明白过来了吧。”

成鹤从来不敢轻视陈锦颜姐弟,这位王妃看似柔弱,但内心里是个极有主意的。小舅爷就更不用说了,得陈老太医传承,医术高明着呢。

他低下头,静默半响,复又抬头,说道:“奴才知道王妃想要什么。”

“奴才打小就跟着王爷,王爷母族不显,生母又早亡,在宫里的日子本就难过。自荣家得势后,更是举步维艰。若非王爷有意摔断腿,装成残废,荣太后是绝对不会放王爷出宫的。”

“那之后,王爷一直隐忍着,私下里结交大臣,帮皇上平衡朝局。说起来,都是皇家孩子,哪个没有点野心呢。眼看着时局明朗起来,王爷有望登上那至尊之位,心气自然就高了,出手也更狠了。与海盗勾结,是韩励的主意,奴才一直不赞成,王爷被欲望迷了眼,非但不加阻拦,反而还要凑过去。唉,奴才知道,林将军不动王爷,是看在王妃的面上。”

“王爷啊,心里还不甘心呢。可奴才算是看明白了,王爷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了啊。”

他苦笑一声,道:“奴才一直不明白像荣大公子那样的人,怎么会做出篡位的事儿来。现在想想,是怕王爷以萧氏正统之位登基。那位进京转了一圈又离开的睿王世子,也是如此。他们所有人的目标都只有一个,就是迎九皇子回京。”

“非但如此,荣大公子将自己架在火上,也是给了九皇子一个师出有名的机会,真是难得。那位林将军,多半也是林家旧人吧。”

陈锦颜听他这般说来,也着实有些佩服:“窥一斑而知全豹,成管家果然厉害。只可惜王爷固执,听不进成管家的话。否则,江北之事恐怕难成。”

“这就是命,王爷的命。”成鹤道:“王妃放心,京中的势力奴才一直盯着呢。”

陈锦颜拨了拨手中茶碗,茶已冷透,泛着丝丝苦味。

“成管家,户部天官李大人是王爷的人吧。”

成鹤心里一震,这等隐秘之事,他们都能知晓。

“是。”

“李大人手里有件东西,关乎六年前林家和吴家惨案。眼下九殿下势头猛,为防李大人以此作为筹码,还要劳烦成管家找出这件东西来。”她笑了笑,说道:“林将军平生最恨别人威胁她了。”

“王妃放心。只是不知那东西是什么?”

“账册。蔡雍利用李家之财养私兵的账册,还有当年用来诬陷林晏将军和吴家主的伪造账册。李奇峰这个人谨小慎微,做出那么大的事,他一定会给自己留后手。林将军打探到有账册的存在,只是李奇峰藏的严实,还要靠成管家帮忙。”

成鹤听后更是心惊,李奇峰胆大包天,这等事都做得出!幸好王爷眼下无事,稳住了他。否则凭他在京中的势力,必成祸患。

“奴才明白,只是王爷那儿……”

“我会给王爷写信的。”

成鹤道:“其实王爷心里头很在意王妃的。”

陈锦颜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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