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番外(19)

作者:南华公子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恰此时尹川王也回过头来。

一眼对上,我不得不过去给他行礼问安。

若人有预知的能力,我想出了花厅我会一眼都不乱看,快步离开的。就是这一眼,日后给我惹出的纷乱与纠结,只怕数也数不清。

但现在,我只能硬着头皮去向昨日刚闯进我府邸抢走若白,还打了青衿的尹川王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下官孟非原,见过王爷。”

尹川王格外随意的吐着葡萄皮,大多掉在了若白脚边,若白低头将葡萄皮捡起来,包在手心的帕子里。帕子鼓鼓囊囊的,外头已渗出了汁水,想来尹川王吐出的葡萄皮若白捡了不少。反看楚意,只笼手趿鞋,一副村夫的样子,闲闲看着此间发生的一切。

尹川王眯了眯眼,“孟非原?”

我心中火起,只觉得即便他位高权重,也实在不该欺负若白。便是有了楚意,也该多念念与若白往日的情分才是。

“他就是孟非原吧。”

尹川王转头看了若白一眼。

若白看了我一眼,满眼惊吓,似被猎狗追急了的兔子。

“就是当年你救下带回栖霞馆、昨天还在府上给他叠被铺床的那个……恩客?”

这话说的太粗鄙了,先不论这里是礼部,即便是与我有仇,也不该如此在若白面前刻意点明他的身份来贬低他。我只觉胸腔要炸了一般。若白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样子,但我知道他此刻必定是百般委屈的。

我正要上前一步,海公公忽然拉住我,对着尹川王拱了拱手,“王爷,圣上有旨,咱家还要送了孟大人再来复命。王爷若无它事,咱家的就随孟大人先告辞了。”

尹川王点了点下巴,转过身去,继续四处吐着葡萄皮。

若白便继续四处捡着,再将葡萄皮包在自己的白绢手帕里。

那帕子是若白的娘留给他的唯一物件,曾经在栖霞馆里朝夕相处,我见过,也知他这手帕从不离身的习惯。若白身世可怜,年纪轻轻便被卖进了栖霞馆,不知受了多少苦才学了这一手妙笔丹青,书画颇受京师人追捧。后来因为我得罪了栖霞馆的老板,结果又被尹川王赎出来带回王府,我只当他这半辈子的磨难已然受完了。

不想却因这楚意栽了跟头。

我很心疼,只是这心疼又不敢表现的太过于明显。圣上不喜男风,据我所说,我对若白也只有恩人落难的同情,但我知道,我心底是完全不这么想的。

曾经还有犹疑,但今日见他被尹川王这般对待,立马便起了将尹川王千刀万剐的心。若白这样风姿,是要置在金屋里,捧在心尖上的,他紧蹙的双眉须得我来熨舒展,他泪汪汪的眼睛须得我拭干净,他天青色长衫下的每一寸骨肉肌肤,都不应该被用银钱来衡量计算,而应该是被细心妥帖,收在软榻之侧,藏在怀内心里。

能做到这些的人,只有我。

只能是我。

回去路上我沉闷了许多,海公公也不再多话。直到了奉议司门口,他才对我一躬身道,“大人回去点卯,咱家的将这药送交到大人府上。此药是太医院院正黄执中开的,用法都写在上面了,大人若有不明了之处,只管去礼部找咱家的便是。”

我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许是我的神情太过于难看了,海公公忽然凑近,对我道,“咱家的知道若白公子对大人有相救之恩,但眼下这若白公公依旧是王府的人,大人要是插手王府之事,便是越权。”

我又点了点头。

这一点我自是知道的。

王府的事,我不能管,也不敢管。若白的身契在尹川王手里待一天,若白便多受一天的折磨,何况还是身心的双重折磨。所以,我只能想办法,将若白的身契从王府中搞出来。

可想要弄出这身契又谈何容易?

他满心的怒火,自要都撒在若白身上。我去讨要,只怕抵上未来十年二十年的俸禄,他也只会满眼嘲弄的叫我滚开,若是旁人……尹川王会畏惧于谁的权势,乖乖交出若白的身契呢?

除了圣上,他就是这大夏最大的人。

可海公公的意思又何尝不是圣上的意思,昨日尹川王强闯我府邸,打了青衿,今日圣上不见尹川王只宣了我,又叫海公公给我拿药,这便是为我撑腰的意思了。海公公此刻说出“王府之事不可插手”的话来,大约也是得了圣上授意,意思就是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各随造化去罢。

第18章

目送着海公公往我府上的方向去了,我才转身进了奉议司。离下值还有一会儿,钟毓也正与诸人围在一处,我凑过去看了看,却是小刘大夫与几位不大熟的大夫在推牌九。

钟毓见是我回来了,将我拉到僻静处,低声问道,“昨日王老爷来过了?”

“来过了。”

“说的可是丹州的南挝国军队一事?”

如今秘不可宣的事已经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秘密了吗?我有些疑惑,但还是如实告诉钟毓,“是的,还有一封信,上边都是南挝的语言,他们不认识,要来司里问问有没有认得的。”

钟毓有些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你认得?”

“与福州的字有些相似,所以翻译了些。”

我笑着拱了拱手。

语气尽可能的谦虚,但嘴上裂开的褶子却是一点都不谦虚的。

“乖乖,你可知这事担了多大的干系!”钟毓叹了一声,“那封信是南挝的新式武器图纸和构造,你若翻译错了,使得我大夏败了此役,你就是第一个千古罪人!”

怎么会?

我分明只是猜测而已。

于是我又开始惶恐了,“我与王老爷说了,只是揣测。”

“今日我去礼部听他们议论,今日一大早兵部的人就将那封信的译本报了上去,午间我爹来过一趟,说圣上也宣了他,要从工部与兵部调人去研制那什么新式武器,听闻是个福州人翻译出来的。我想了想,咱这六部诸司里,好像只有你是福州人,所以特来问问你……倘若翻译有误,你当如何收尾。”

钟毓是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我也知道这件事牵扯甚大,如今圣上已然知晓,只怕收不得尾了。

晚些时候回了府,在门口顿了顿,还是去了迎双阁。

芳芳却不在,只留悯枝一人擦拭着桌上的净瓶。

悯枝说芳芳今日一早便带杏仁与核桃去了何府,我这才回过味来。论理,芳芳已是何大人的义女,我娶了芳芳,自然要把何大人当岳丈的,三朝回门我仍在婚假之中,却只字未提,昨日又被尹川王闹出那样大的事来,芳芳自然郁郁,而我却丝毫都不曾体察。

一连说了几个该死,我赶忙带了青衿驾车前往何府。

何府就在明府后头一条街上,路过明府上我叫青衿加了速,生怕看见明诚之忽然出来,厉声问道,“孟非原,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吗?”

经过瓷器店时,我慌慌张张的挑了两对瓷瓶,又趁着这功夫叫青衿买了几盒酥饼,此刻心思稍稍定下,才恼恨为何事事周全的青衿这次竟也未曾提点于我。他向来不是万无一失吗?怎的这样重要的事情上便失了手?

于是再看青衿,便总觉憋了一肚子的气。

到了何府上,不敢再有愠怒面色,又自己在车上拍了半晌,待挤出的笑自己都能看出歉意之后,才让青衿递上了名帖。

“何大人说了,若是孟大人,便直接从西门进去。”

小厮恭恭敬敬的对我作了一揖,合了名帖递还回来,顺手朝西指了指。

他看起来是恭敬的,只怕心中也嘲讽我这孟大人不懂礼仪不知礼数罢。我接过名帖,径直往西门走。青衿在我身后抱着酥饼和瓷瓶,实在有些跟不上我的步子,我却觉得这样也出不够我心中的气,于是步子又加快了些许。

直到了门口,我都听得到青衿状如牛喘的呼吸后,方才顿住了步子。

此刻已有小厮来迎,“孟大人请往里来。”

来私人府邸,这是第二次。

有了凤相府的珠玉在前,再看旁的,总觉得寡淡了不少。

花草只是简单几株,要紧的是有几棵树,枝叶繁重茂盛,倒也还算有些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样子,不至于太无趣了。虽然寡淡,但比起我那处院子,还是有排场的多。

跟着小厮一路走着,直到了一扇竹门前,那小厮才停下,回头对我道,“大人稍待,小的去通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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