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大夫请随我来。”冲荆长安点了点头,魏延祯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转身就走。
“哎……”
“薛副将怠忽职守,抄军法二十遍。”
薛廉要说的话顿时被堵在喉咙眼,眼看人都走远了,就忍无可忍叉腰大吼:“我怎么就怠忽职守了?!”
“操练!”魏延祯头也不回地撂下两字。
薛廉噎了一下,据理力争:“可是,大家都在忙着搭架马厩,我操练个鬼啊?”
回应他的,是魏延祯荆长安双双进帐的背影。
薛廉:“……”
魏延祯的营帐除了大点,布置也就那样,一套桌凳一张榻,别的便没有了,简陋又穷酸。将军营帐已经这样了,底下的更不用说,可见营里条件并不怎么样。
“坐。”魏延祯先行在桌前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荆长安便收回打量的视线,拱了拱手,在魏延祯对面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荆大夫找我何事?”倒了杯水放到荆长安面前,魏延祯问。
荆长安诚惶诚恐地接了,这才应道:“小人是想向将军请示,可否允小人回家一趟,取一些东西再过来,昨儿个来得匆忙,身上也没个准备,医治起来多有不便,尤其皓月分娩在即,以目前状况看,肯定是不能自己顺产分娩,得外力辅助才行。”
魏延祯都没有问要准备什么,听完荆长安所言,静静看了他须臾便点头允了。
“成。”魏延祯目光下移,落在荆长安左手腕的月牙疤上顿了顿:“不过大雨刚收,路不好走……”抬眼看向荆长安,话锋一转:“荆大夫可会骑马?”
荆长安应的坦荡:“不会。”
“这样啊……”魏延祯本来想叫人送荆长安,但想了想,目前军营就自己最清闲,便站起身来:“正好我有事要去见鲁县令,就一起走吧,不过这事不急,且先吃点东西再走不迟。”
魏延祯说罢出帐招呼了一声,立即便有人端着早饭走了进来,这召之即来的速度,可见是早就候在外边等着传了。
荆长安原本已经跟着起来了,魏延祯一个手势,便又坐了回去。
“荆大夫不必拘谨,我魏延祯是个大老粗,没那些穷讲究,怎么自在怎么来就行。”说话间,送饭的小兵已经摆好了清粥馒头小咸菜退了出去,魏延祯见荆长安端坐着一脸拘谨,便率先动了筷:“不是一会儿还要回城么?别愣着,赶紧吃吧。”
“是,谢将军。”荆长安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脱蓑衣,只取下了斗笠放到凳子边,这才开始动起筷来。
魏延祯见状也没说什么,只道:“谢什么,这会儿本就是开饭时间,只是恰巧你在这里,便一起用罢了,你们是来帮忙的,又不是服劳役,难不成还不让吃饭啊?”
这话……荆长安就笑笑没接话,这在魏延祯看来是腼腆,实际上却是心里揣着明镜儿。送饭的小兵一早就候在帐外,未得吩咐准备的却是双份,不是眼力见好,就是一早被人给交代过,而这个人……
想到这,荆长安不由不动声色的抬眼瞥了对面的魏延祯一眼,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第6章 共乘一骑
“我有一个故人……”
荆长安筷子一顿,顺手放下拿了个馒头撕着吃。
魏延祯的视线再一次掠过他手腕的疤痕,放下筷子。
“荆大夫……”魏延祯看向荆长安,在对方抬眼看来时,才瞥眼向那疤:“荆大夫手腕上这道疤,看着像是烫伤。”
闻言,荆长安拿着馒头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但随即就恢复如常,不在意地瞥了手腕的疤痕一样:“将军好眼力,小人这疤确实是烫伤……”
“看着是旧伤。”魏延祯打断接道。
“嗯。”荆长安将剩下的馒头两口吃下,抹了下嘴才应道:“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吧,将军也看到了,我这脸,便也是那时候伤的。”
“脸……”魏延祯恍然一笑:“我那位故人,倒是没伤到脸,只是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情,几乎去了半条命,险些没挺过来,后来人倒是醒了,却是性情大变,且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好像,也是四五岁的时候,你俩虽然手腕疤痕很像,性子却是一点不像,他,挺倔挺跳脱的,不像你,沉默寡言。”
荆长安惶恐起身:“将军故人,想来亦是身尊体贵,小人区区粗鄙村夫,可不敢亵渎,与之相比。”
“行了行了,我就随口一说,瞧把你吓的,你这粗鄙村夫,倒是比我这将军还讲究虚文缛礼。”魏延祯放下筷子:“吃好了么?”
“小人吃好了。”荆长安低头。
魏延祯站起来:“既然吃好了,那就走吧。”
“是。”荆长安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蓑衣,便跟上魏延祯走出了营帐。
两人一前一后,刚出营帐,就跟前来找魏延祯的薛廉碰个正着。
“将军……”
“罚你抄的军法,可抄好了?”魏延祯斜睨过去。
薛廉一噎,讷讷低头:“还,还没……”
“那便去抄吧。”魏延祯扭头对身边小兵道:“牵马过来……”
薛廉本来都转身了,听到这话又停下转回身来:“将军要出去?”
“去找鲁县令商讨一些事情。”魏延祯冲荆长安抬下巴:“荆大夫,走吧。”
“哎,他,他他他也要……”薛廉指着荆长安,然而没人听他结巴叨叨,没等他说完,两人就径自离开了:“跟着啊……不过,那小大夫古古怪怪,将军为何独独对他另眼相待?”
别说薛廉想不通,就连荆长安自己也纳闷儿,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他这神游呢,就手腕一紧被魏延祯拽上马背,坐在了魏延祯身后。
“坐稳了。”没给荆长安反应的机会,魏延祯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嘶鸣一声,如离弦箭矢一般,冲出了军营,泥水飞溅,直奔县城。
不过荆长安没有进城,在离县城五里地外的牛二坡下马,约好傍晚之前返回这里,便告辞魏延祯,转山道,徒步回了村。
山路泥泞难行,荆长安紧赶慢赶,将近晌午,才看到村口的那片楠竹林。走到竹林干地跺了跺脚上的泥块,荆长安抹了把汗,这才进村。
刚转身,就被人抱住了大腿。
荆长安尚未低头,就勾起了嘴角。
“哥哥怎么才回来呀?”抱他大腿的,正是村长何广财老来子,何宝宁,刚满四岁的一小胖墩儿,最爱的就是抱荆长安大腿。
荆长安低头对上小孩儿萌萌眨巴的大眼,直觉心都要化了,弯腰就给抱了起来:“哥哥去治病了呀。”抬手自衣襟内掏出一包糖递给小孩儿:“咯,哥哥承诺你的糖,不过每天只许吃一颗,不许贪嘴哦!”
“谢谢哥哥,宁儿知道了!”小孩儿见糖眼开,搂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乖乖地点头。
荆长安笑着捏了捏孩子奶膘,抱着就径自去了村长家。
老远就见何村长等在院坝边,荆长安快步走过去,将孩子放到地上,揉了揉脑袋,孩子笑着躲开,掉头就跑进了屋去。
“怎么现在才回来?”何广财看了看小儿子屁颠颠的背影,回头看向荆长安一身蓑衣斗笠的装扮皱了皱眉,难得的雨收天,穿成这样作甚,但转念一想就回过味儿来了:“听说外头正在抓壮丁,你这一夜没回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荆长安笑笑,却是答非所问:“何叔,我要走了。”
何广财闻言一愣。
“这些年,有劳何叔照拂,长安铭记于心。”荆长安自衣襟里摸出一个黑布缝制的荷包放到何广财手里:“此一去,前途未卜,他日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这东西,就留给何叔,做个念想吧。”
何广财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张折叠好的房契,当即手一哆嗦,险些将东西掉在地上。
“小……”
“何叔。”荆长安打断何广财,笑着拱手:“告辞。”
第7章 胆子太小
辞别何广财,荆长安回家只简单收拾了两身衣裳,就背上药篓去县城医馆,还完蓑衣斗笠,便径自出城,去了约定地点。
荆长安一路紧赶慢赶,一刻也未逗留耽搁,然而等他赶到,魏延祯还是已经提前等在那了。
“小人惶恐,让将军久等……”
荆长安正说着,就被突然怼到面前的油纸包打断,视线顺着下移,落在油纸包口外露半截的猪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