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敲击着瓷砖地的声音缓缓传来,付蓉走过来,看着程楚手上的眼镜框,转头对导购挥了挥手:“把她手里的镜框也一起包起来,等等一起结账。”
“不用了,我就是看看。”程楚笑了笑,将镜框递给导购:“谢谢。”
“喜欢就买,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女孩现在流行戴个平光镜,装饰装饰也挺好的。”付蓉和蔼地笑笑:“还有什么喜欢的,一起买了吧?”
“真的不用了,我就是看看。”程楚认真道。
眼镜的镜腿上刻着logo,虽不明显,但仔细看看便会发现。
这个牌子的东西不便宜,少年的自尊心强,断然不会接受这么昂贵的馈赠。
对于顾渺,程楚总是小心翼翼。
她明白少年的苦,懂得他的自卑和敏感。
他为了自己打架,拼命,暗暗处理那些刁难欺凌。
他掩下苦楚与伤痛,从不愿意说一个字。
纵使少年时的顾渺青涩内向,和程楚记忆中的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顾总相差甚远。
但程楚知道,他始终是那个人。
是那个会将所有汹涌澎湃的情感藏在心底,暗恋自己好多好多年的人。
冬日午后的阳光格外温暖。
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了,付蓉回房间睡午觉。
偌大的别墅里空无一人,许是因为在车上睡了许久,程楚毫无睡意。
她晃悠地走到自家的小花园。
冬日的花园里开着梅花,点点红梅缀在枝丫间,诗情画意。
程楚躺在摇椅上,望着天空,心中怅然。
“嘿程楚,你回来了?”
程楚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来回来,她抬眸,看见林其风倚在隔壁二楼栏杆上,吊儿郎当地朝她笑。
随意地挥了挥手,程楚无精打采地回:“嗯,回来了。”
“无聊死我了,要不你过来,我们聊会天儿。”
林其风是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各个班总有几个人能和他称兄道弟,问问他也许会有办法。
果不其然,听了程楚的问题后,林其风沉吟了片刻,说:“你说王彦啊,我们一起打过球,他是学校的体育特长生,人还可以,只是听说初中混过一阵,球打得真的是不错,怎么了,你突然问这个人干嘛?”
程楚没和他说在学校发生的事,只问了他认不认识王彦这个人。
“人还可以?你确定?”会来泼她墨水,还想下课来堵她的人,程楚还真不信这个人会好到哪里去。
林其风挠了挠头:“就我和他的相处来看,是这样的。”
程楚皱了皱眉,她觉得林其风没有理由对她撒谎。
可如果王彦人还不错,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呢?他又为什么会这么听宋新雨的话呢?
夕阳西下,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绯红色。
程楚从林其风家出来时,路过自家车库,看到王叔正从里面出来。
“大小姐。”他朝程楚礼貌地点了点头。
程楚微微笑了笑:“王叔好,准备回家吗?”
“是啊,老婆孩子在家等着吃饭呢。”王叔和蔼地笑了笑。
两人寒暄几句,正要告别,程楚突然问:“王叔,你能帮我个忙吗?”
“小姐有什么事直接说就是了,有什么帮忙不帮忙的。”王叔笑道。
程楚低着头,沉吟片刻说:“你帮我去查一个人,但是告诉我爸妈和哥哥行吗?我保证不是做什么不好的事。”
夕阳下,女孩清凌凌的桃花眼透着真挚,还隐含着几缕浅浅的祈求。
王叔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他以前是当兵的,这方面的门路知道的还挺多。
程楚没想到王叔的效率这么高。
周天下午,她上完钢琴课,下楼时,王叔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上车后,他递给程楚一份资料。
车里放着车载香水,带着水生调的香气,闻起来沁人心脾。
程楚垂眸,看着王彦的资料。
三岁时父母双亡,自此之后,跟着唯一的奶奶相依为命。
初中时曾经误入歧途,当过几年小混混。
但初三那年,奶奶重病,他才收了心,最后以体育特招生的身份考进了海市一中。
这几年,王彦的奶奶一直缠绵病侧,他为了筹钱,课余时间全用来打工,只为了凑一些医药费。
但上一周,奶奶的病情突然加重,还进了ICU,虽然几天之后就转入了普通病房,但费用还是高得吓人。
走投无路的王彦只好借了高利贷,但那样高昂的利息不是他能承受的起的。
脑海中缠成一团的线仿佛瞬间找到了线头,那些若隐若现的线索也一下了明晰起来。
*
周一的天气格外明朗。
升旗仪式结束,同学们排成长队陆续从操场走到教学楼。
晨光耀眼,操场上混着三个年段的人,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
程楚和罗茜茜慢慢地跟在班级最后。
一片喧闹中,程楚听到班长正和别人说着什么。
她隐约听到“顾渺”“处分”这些词。
程楚心中一惊,忙上前几步拽住班长:“你刚刚说什么处分?”
班长被拽的一个踉跄,他回头看是程楚,眸中的惊怒消减了几分。
“就是上周顾渺打架嘛,王彦他们班班主任上周出差,这周回来了,估计要商议着给处分呢。”
操场旁种着几颗冬青树,纵使严冬依然郁郁葱葱。
顾渺站在队伍的最后,一双冷漠的眼仿若融在寒冬中,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拥挤的人群,仿佛周围人在讨论的并不是自己。
打架先动手的那一方是要记大过的,若是没有打人的理由,王彦最多算是防卫,根本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宋新雨,更是早已置身事外。
晨光里,站在队伍最前方的宋新雨笑语盈盈。
程楚咬了咬牙,恨不得立刻就将她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给撕破。
而她确实已经找到这个方法了。
回到教室,程楚趁着顾渺没在,回头问周然:“上周顾渺和王彦都被叫家长了吗?”
周然点了点头:“对,当时王彦的家长很快来了,看年纪应该是他妈妈吧。”
寂寂寒风钻进教室,将书页吹得微微浮动。
程楚想到周五那天,在学校门口,她并没有看到顾渺的家人。
教室里喧闹繁杂,程楚突然想到那天在医院里,病床上的少年对顾渺趾高气昂的样子。
她心里又酸又涨,一股莫名的情绪悄悄蔓延。
这天放学后,程楚来到王彦的班级,找到了他。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朝气蓬勃的时候,可王彦身上却带着股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他很高,一米九的样子,壮的像一座山,站在洒满午后阳光的走廊里,身后落下一大片的阴影。
他身上的特大号校服脏兮兮的,下巴处一片青青的胡须渣,脸颊处青一块紫一块,落魄极了。
听了程楚的话,他想也没想地就开口拒绝:“不可能,宋新雨跟这件事情没关系,什么泼墨水的事,我也不知道。”
宋新雨给的钱是他的救命稻草,有了这笔钱,他才将将把欠医院的钱给补上。
昨天宋新雨找上他,说若是不供出她,便再给他加些钱。
奶奶已经脱离了生死边缘,但是接下来的护工费,营养费接踵而来,他不过是一个高中生,课余时间打工也赚不了多少。
王彦抬眸,眼前的少女明净的桃花眼正望着他,平静的像是沉寂的湖水。
他被那眼神烫到一般,飞速地掩下眸。
对于程楚,他是愧疚的,她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女孩儿,并没有做错什么。
至于那个打他的人,或许也没有错。
这些都是他应该受的。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程楚伸手挡了挡,说:“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至于是谁叫你做的,我心里也知道。”
她转了个身,将自己置身于背光处,顿了顿,说:“那天来学校的人,不是你的家长吧?你奶奶应该还不知道你在学校做了什么吧,也不知道你借了高利贷吧。”
王彦的奶奶现在还在医院病房,而据周然说,那天来学校的是个中年女人。
“你想干什么?”王彦猛地抬眸,大声喝道。
程楚望着他近乎歇斯底里的愤怒,平静地说:“如果你能说出是谁叫你做的这些,她自然就不会知道这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