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挥手的动作,指间有什么在反射着耀眼白光,刺入露易丝眼中,她猛然反应过来,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戒指,这原本是一对。
罗榆不止一次说过,等到战争胜利的那一天,既是结束,也是开始。
在来时的车上,他也紧握着她的手,郑重地说过。
那是不是等到战争胜利的那一天,在德国的某个街头转角,罗榆会突然出现,将怀中的玫瑰花递给她,死皮赖脸地继续粘着她,说上一句:“我来迟了。”
然后他们从此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如同每一个甜蜜美好的童话故事结局。
岸上的人影已经再看不清,渐渐码头也变成一个小点,露易丝保持着凝望的动作,眼角的泪水已然干涸,她久久没有动。
她相信,终有一日战争的正义方会得到胜利,所有遭到不公的人都能被时间善待,而罗榆,一定会找到她。
一直以来,都是罗榆爱她更甚,等到那个时候,换她付出更多,用余下的一生去深爱他。
他们,还有一生一世。
这是罗榆的承诺,她从不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全场最虐的不是罗榆
而是露易丝
初见是少年,兜兜转转,分别依旧还是少年
可惜这个她心心念念的少年
再也不会去战争接受后德国找她了
而她
却一直会认为罗榆还活着
带着永久的希望等他
原本这一对的结局更虐
但是想一想
还是算了放过大家
也放过我自己吧QAQ
第131章 探病
我在医院的第六天,唐川离开上海,去南京了。
我在医院的第七天,卫窈来探病了,行为高调。
她虽说是探病,却什么西慰问品也没有带,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搪塞了外面的几个保镖,光明正大地进了病房,以贵妇的姿态对病房指手画脚,大概意思是这里空气不流通,满眼白色看了人心慌,也没有任何她喜欢的甜品。
她忘了,我是被囚禁期间,难道还要摆上鲜花和食物,作为一场派对来招待欢迎她吗?
饶是我心中抑郁,也忍不住想要将她驱赶出去,空气中漂浮的甜腻香水味令我太阳穴隐隐作痛,不禁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背对着她,做出不想搭话的态度。
卫窈在病房里走了一圈,语气中夹杂了一丝装模作样的哀叹:“那句话怎么说的?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说如果早就走了,也不必受这么一遭。”
我没理她,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的确是卫窈的风格,她从前便是一日不损我,便浑身不自在,可是现在委实不是好时机。
她也不在意我的态度,停顿了一会,若无其事地问:“罗榆死了,所以你打算不活了,要提早下去陪他吗?”
我的呼吸一紧,再度被酸涩低落的情绪影响,整颗心浸入寒潭,她像是不管不顾外面还有监视的保镖,彻底放开了说道:“罗柠,世上悲惨的人不止你一个,如果所有人都一死了之,那些剩下的责任将由谁来担负?”
“你难道觉得自己比我还凄惨吗?”
见我依旧没有回应,她嗤笑了一声,说:“我的家庭在背叛与欺骗中摇摇欲坠,为了虚幻的面子,我父母做出恩爱的假象,实际上一个包养情妇卖国求荣,另一个一个心如明镜郁郁一生。”
我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克制住想要转身看她的冲动,咬唇隐忍下来。
“最后我的父亲与人密谋,在饯别宴上谋杀了我的母亲,天底下还要比这更痛苦的事吗?——没有,至少我一直都在羡慕你,你有真心以待的亲人,永远在为你谋划后路和幸福,虽然他们牺牲了,但也是为了抗日,他们是烈士英雄,而我的父亲……说到底他只是个汉奸,为了钱和利益甚至能出卖我的婚姻,如果是你,你会继续选择一死了之,而不管那些剩下来的人吗?”
我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划过鬓角滴在枕单上,越来越多。
或许我曾经怀疑过卫伯母的死亡并非一场意外,却无任何真实的实证,但我也没有想到,真相揭开之后竟然如此残酷无情,如同卫窈在我面前将自己心口的一层旧伤撕开,血肉模糊。
傲气如卫窈,她也有难以把控,难以忘怀的事情。
而这些事情,我统统不知情,甚至没有在那个时候陪伴在她身边,作为支撑。
我眼中蓄满了滚烫的泪水,无声凝噎,听见她的嗓音涩然响起:“死只是睁眼闭眼的一瞬,简单极了,但是你甘心吗?人死如灯灭,什么都不会留下了。”
“但是活着至少还能做些什么,为那些死去的人,做一些值得的事情。”
我终于转过身看向她,泪水簌簌而落,卫窈眼中也闪着泪意,唇角却微微翘起,美艳绝伦,如同一株在狂风骤雨中被打落的玫瑰,但是她不曾认命。
她一直是只刺猬,将想要靠近的人刺得鲜血模糊,不敢靠近,但这次她几乎是主动去除了身上所有的倒刺,对我展露出柔软温暖的肚皮。
她凝视着我,眼神变幻,将那些沉重全部敛去,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不要再让负面情绪影响你了,我们一起活着好不好?”
“我们一起去做有意义的事,一起去完成他们的心愿,等到那个时候再死,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她的话仿佛具有一种魔力,一声一声印在我心尖上,带来微不可见的颤动,我想起离开南京前姥爷精神焕发地大骂日本人,并发下死守南京城的誓言,我想起沈桐徽纤纤手指下的一曲天籁,以及章之讳宁静含笑的眼眸,我想起哥哥离家参军前,我们在火车站拥抱时,他在我耳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等我回家。
我怅然若失,又恍然大悟,自己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一直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差点无法回来。
我想起自己那些未完成的任务,我还没有找到亲人的骸骨,我还没有祭拜那些忠诚的烈士,我还没有等哥哥回家。
我不该轻易地自我放弃,自怨自哀地走上一条绝路。
我感觉又有泪从脸颊上滚落,卫窈上前一步,搂抱住我,我这时才发觉她身上的香水气味虽然甜腻,却也令我情绪逐渐柔软,她靠在我的肩上,缓慢地轻眨了一下眼眸,犹如梦呓般轻柔呢喃:“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疗吃药,我们需要你。”
我尝试着翘起笑容,却失败了,不知所措茫然道:“我不知道……我不确定自己可不可以……”
虽然我因为她的话得到了一丝鼓励,但不确定那些正面能量会不会像烟雾一样,很快就会消散,然后再度被深渊反噬,回到原来的状态。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爱唐川吗?”
我用沉默代替回答。
她又问:“你爱林谅吗?”
我心中“咯噔”一下,原先好不容易聚拢的理智思维再度被扰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似乎有些答案就在嘴边,但无法说出。
卫窈静静地看着我,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是唐川杀害了罗榆,你会怎么办?”
我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杀了他。”
“如果是林谅杀害了罗榆,你会怎么办?”
卫窈今天的问题格外古怪,搅得我心神俱乱,我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也许还会用一贯逃避的态度。
“回答我。”她没有给我逃避的选择,步步紧逼,“你会杀了他吗?”
她这句话一出,我就知道,我不会。
尽管我和他再无关联,但还是因为一些莫名的因素,就算真的是他杀害了罗榆,我也无法杀了他。
那我究竟……需要对得起谁?
卫窈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紧接着问:“如果是我杀害了罗榆,你又会怎么办?”
这时的气氛过于严肃冷凝,卫窈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我,我张了张嘴,大脑一片茫然,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声开口:“那我大概……会和你绝交。”
我没有把她的问题当真,只是勉强地开了一个玩笑,想要调节气氛,但卫窈没有笑,她眼中笼罩着绰绰约约的雾气,掩盖了真实情绪,我几乎觉得自己要陷进去了,陷入那场深沉的梦境。
但下一刻,她一如既往地挑唇笑了笑,讽刺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没有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