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个时候是罗榆安慰开解我,让我知道即使所有人都走了,只要他在依旧还是家,我们是骨肉血亲,他永远不会离开。
我忘了罗榆比我小七岁,他也经历了失去父母至亲的痛苦,而一直在我面前装作无事,怕再惹我伤心落泪,那段在重庆最开始的时期,一直是他在照顾我。
我已经习惯了罗榆成熟稳重的模样,甚至忘记了他还在可以胡闹的年纪,他以前一天三次都要和我吵架拌嘴,从不轻易认输。
我不想他为别人而活,失去自己原来的样子,但在大局当前,我们无法选择怎么活,是被推着走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变成另一个罗桦。
克制、谨慎、甚至漠然,但在我记忆里,罗榆应该热情自由,永远是个孩子。
不可否认,是因为罗榆的存在,我才重拾对生活的希望,而现在,所有一切再度化为泡影,我拥有的再度失去,甚至比从前失去更多。
我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
也没有理由,离开上海了。
从此以后,再也不必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把大刀直击心脏
表弟真的……太虐了
还有他和露易丝的剧情还在后面
ORZ
第129章 死心
罗榆殉国。
这代表我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离去,再也不会有人喊我一声堂姐,再也不会有人和我血脉相连。
我浑浑噩噩坠入情绪的深渊,甚至不知道秦焕焕什么时候悄然离开,直到天光乍亮,才发觉眼睛酸涩,一夜未眠。
寒风呼啸着敲打窗户,凛冬将至,秋叶枯黄,道路萧瑟,其实我错了,窗外哪是太平盛世,我们一直都身处黑暗,从未得见光明,那些美好想象终究是不存在的。
我对前路绝望悲恸,突然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上海早就不是以前的上海了,沈桐徽、章之讳、罗榆接连殉国,而南卿投敌叛国,容泽下落不明,我再无牵挂,却也不想再回重庆了。
没有了罗榆,重庆也不再是家了。
还不如死在那场火中,我不可遏制地想着,胸腔涌现出浓重的悲哀,一直被强行压抑的绝望突然释放出来,拽着我不断下沉,我不想挣扎了。
是的,不如死去吧。
这个念头并不是第一次有,在离开南京的日子里,我常这么想,觉得人生了无生趣,不如随着家人一起离去吧,但那个时候,我还有最后一丝希望,一直用药物压制着那个痛苦的自己。
那段痛苦的时期我感觉自己无用又失败,无法救下家人的内疚与失去亲人的悲痛纠缠在一起,我随时都会情绪失控,痛哭出来,并且忍不住伤害自己,最终我的孩子因此流产,我得到了最沉重的报应。
而现在,我感觉比当时更糟糕,各种负面情绪将我囚禁起来,隔绝了一切,即将吞噬我。
我光脚下地,找遍了病房,找不到一把刀或一支针筒,病房内也没有房梁,甚至完全没有任何可以伤害自己的尖锐物体,我站在窗边想一跃而下,却绝望地发现这里是二楼,跳下去根本无法死亡,还会被重新拉入痛苦的人间。
我大脑机械地想着,要寻找一了百了的时机,要永久地死去,不能给任何人相救的机会。
但是这个机会,需要等待多久?
活着的每一秒钟,于我都是煎熬,我感觉自己神经紊乱,快要疯了。
不,我已经疯了。
我咬住自己的手背,直到鲜血淋漓也没有松口,从身体上感知到的疼痛令我心里的暴躁不安减轻了些,口腔里弥漫的血腥味也令我逐渐心情愉悦。
或许我应该见机行事,再等一等。
在我成功以前,不能被别人看出异状,我刚才还一片混乱的大脑突然清明,我重新躺回病床上,还是那个柔弱无力的病人,等到护士来换纱布,她说恢复情况不错,半个月就能出院了,我的心情无尽地沉了下去,却要强颜欢笑。
她发现了我手背上的伤口,我随意编了个蒙混过去,她替我上了药,见我神色怏怏,随口说道:“医生和你说过这段时间不要吃辛辣刺激性食物,还要海鲜也尽量不要碰吧,前阵子一个病人脸上落了疤,还在一日三餐的菜里放许多酱油,结果伤口颜色下不去了,哭着闹着来医院解决,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早就提醒过了,你可千万注意啊。”
我心情抑郁地应了一句,她突然又说:“这边的苹果倒是色泽不错,对身体也好,但是你也别多吃,凡事过犹不及。”
我这才注意到桌上的果篮里放了许多苹果,个头很大,并且色泽红润饱满,清香诱人。
我不感兴趣地转过头,突然顿住了,又重新看向那一篮苹果,如一条毒蛇窜出,心中幽幽想到一个办法。
这也许是能帮我解脱的绝妙机会。
我不能错过。
冬天总是没有太多阳光,天气阴沉了一整天,唐川一般下班后过来,我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被暮色笼罩,最后一丝光亮也隐去了,头顶的白炽灯投下病态的白光,令我感到置身于一个不真实的空间。
唐川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原以为死寂的心脏狂跳了几下,恨意滔天汹涌而出,他隐瞒了罗榆死亡的真相,我原以为自己忘了这一切,但事实上根本无法忘记,恨意已经深入骨髓。
但是我将一切归隐内心,脸上不露痕迹。
也许是我今天格外安静,唐川察觉出一丝不妥:“今天有什么人来见过你吗?”
我缩在被子里的手一颤,故作镇定地抬眸看他,嘴角勉强扯出弧度:“为什么这么问?除了你有谁会来见我吗?”
“没什么,这阵外面太乱了,随时有亡命之徒策划袭击,你注意安全,别出房门也不要见陌生人。”
他淡然道。
相似的话,他一周前也说过,只是我当时天真地以为他是为了我的安全,现在想来不禁凄凉。
只是为了抓捕罗榆,不让我知情罢了。
我点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的果篮里,淡淡说:“我有点想吃苹果了,你能帮我削一个吗?”
这才开始进入我的主题。
唐川对于我的其他要求无限包容满足,他看了一圈没有水果刀,就去外面借了一把,他用刀的手法凌厉惯了,削苹果也如出一辙,苹果皮连而不断,薄如蝉翼,果肉完好无损,他的侧脸线条硬朗,沧桑却又魅力十足,专注手下动作没有注意到我逐渐冷却的目光。
我不知道罗榆的死亡,唐川参与了多少,但他的位置决定无法置身事外,所以不管他有没有亲自动手,我恨他的事实不会改变。
我的实力无法杀他,但至少可以选择掌控自己的命。
唐川将苹果一片一片地切给我,我其实没有食欲,吃着也索然无味,心思全在怎么将水果刀搞到手里不被他发现。
“手怎么了?”他问。
我心猛然一跳,条件反射地摸了摸手背上的纱布,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欲盖弥彰,垂眸说道:“不小心被热水烫了一下,已经没事了。”
唐川放下苹果和水果刀,握住我想缩回去的手,眉眼间染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焦灼:“我看看。”
他只要一揭开纱布,就会暴露我刚刚情急之下说的谎言,我必须阻止他,而现在留给我反应的时间,只有短暂的几秒钟。
我脱口而出:“黎绾是谁?”
唐川握住我的手一紧:“她来见过你?”
话一出口,我顿觉后悔,我从来没有揭开黎绾身份的意思,尽管我一直都知道她不是普通人,但她还是我的朋友,我怕知道了结果心有芥蒂,最后连朋友都做不了。
但箭在弦上,容不得我后悔,我喘了口气说道:“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以前没有注意的事,你一直都很放心我去黎绾那里过夜,并且她从来都不畏惧76号的人,她应该……是你们的人吧?”
唐川似乎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只淡淡说了一句:“她是个艺术家,与上海局势无关紧要。”
从他忌惮的眼神中,我知道黎绾的身份比我预想的更重要,不过唐川现在没了心思检查我的伤口,也算达到了目的,其他的……不再重要了。
唐川将我搂在怀里,沉默了一瞬说道:“等你出院了,我们就尽快找时间结婚吧。”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转移话题:“我还想找时间回一趟南京,为我父母家人立碑祭奠,告诉他们我现在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