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了管家才知道线路出了问题,电路突然跳闸,维修工要等到明早才能上班,我想着唐川大概是又不回来了,便让佣人去休息,自己脱掉外衫,摸黑上楼,在主卧用火柴点了几根蜡烛,幽幽燃着。
因为吃的有些撑了,我坐了一会,随手拿了本书翻阅,习惯性去端茶杯才发现是空的,我重新下到一楼,去厨房倒了一杯冷水,拿着回了房间,继续翻阅书册,不知不觉敲响了十二点的钟声。
临睡前我感受到一阵寒意袭来,这才发现佣人将窗户打开透气,忘了关上,凉风丝丝往里面窜,我缓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抬手关窗,突然眼前有一道白光晃过,我忙闭眼后退一步,下一秒,玻璃破碎的声音乍然响起,我感到胸口一热,有温热的液体喷溅出来,随后就是剧痛入骨。
这些事发生在短短一瞬间,我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用手抚上胸口,摸到一片粘稠血迹,痛觉经过神经到达大脑,我条件反射地跪坐在地上,防止有人继续枪击,用手按压住伤口,我额上冷汗涟涟,却连呼救的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原来中枪就是这样的感觉,我死死咬住下唇,头脑晕沉地想着,即使躲过了那么多回谋杀,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劫。
看来,都是命中注定。
“砰——”
又一枚子弹穿越玻璃,玻璃碎渣纷纷落地,子弹直直射翻了我放在椅子上的烛台,蜡烛落地,小小火苗接触到滴落的蜡油,立刻燃起火花,窜上一旁的落地窗帘,并向周围蔓延开。
遭了!!!
我脑中警铃大作,却根本没有力气起身去扑灭火焰,事实上,我连动一下,胸口都钻心得疼,血液喷涌而出。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肆虐吞噬周围的物件,燃起更猛烈的火,我在浓烟中咳嗽了几声,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不清,眼前失去焦距。
这个时候,我想的不是谁要杀我,而是现象唐川得知我死后的表情。
在我的印象中,唐川一直是一个冷静自持的男人,喜怒不形于色,待谁都是一副亲善温和,先礼后兵的样子,我几乎从没见过他气急败坏的模样。
所以如果我死在这里,唐川一定大为意外,他定想不到,我会先一步脱离他的计划死去,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关于重庆或者延安的消息了。
这样……似乎也挺好的。
起码,我再也不会拖累罗榆了,还有卫窈,她再也不必为我费心筹谋。
血汩汩地从我的伤口涌出,染红了我按压的手,我的大脑不受控制,一片空白,四肢百骸逐渐失去温度,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
……可我还不想死在这里。
我不想死后被焚化成灰,与房屋的碎屑融为一体,再也分辨不出是谁。
我意识朦胧间,从口袋中意外摸出一颗巧克力,那是今晚临走前黎绾硬塞到我口袋里的,她说上次卫窈把糖丢在她那里了,她不喜欢吃甜食,所以干脆让我占了便宜。
我颤抖着剥开锡纸,将巧克力硬吞进肚子里,香甜和血腥在我口中蔓延,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我努力挣扎着,用右手手肘支地,左手抓住旁边的柜角,用力匍匐向前,血迹在身后蜿蜒一地。
火势噼里啪啦地烧着,发出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我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用手肘撑地,艰难地爬到了门口,只是房门上锁,我无力再站起来打开门锁,真是作茧自缚。
我趴在地上费力喘息,按理说,这么大的火,管家和佣人应该发觉了,但到现在还没来救火,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我无法遏制自己想象最坏的想法。
浓烟呛进我的喉咙,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我尝试着抬手去摸门把,却每次只差三四厘米,终于虚脱再无力气,火势已然逼近,我可以感受到灼热骇人的温度,但是我已经再没了办法。
再没有人可以替我挡过一枪,再没有人会逃亡的路上紧紧握住我的手,再没有人会轻易解决掉害我的凶手。
我想起四年前哥哥去参军前,在火车站同我说的话。
远离唐川,唐川卫家,听姥爷的话。
我答应远离唐川,却还在与他纠缠不清,我答应远离卫家,却多次中了卫康靖的诡计,我答应听姥爷的话,却没有好好留在重庆。
这也算是活该,不怨旁人。
如果我还能写下自己的心愿,我希望用自己的命换哥哥和罗榆,让他们平安活下来,而我,无所谓了。
生无可恋,该认命了。
我最终陷入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柯南体质终于有一次应验到了自己身上hhhh
第127章 茕兔
这一夜唐家起了大火,直到浓浓黑烟弥漫出去,将半边天色染成一片赤红,醉倒在路边的人掀起眼皮,朦胧间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下一秒立刻清醒,张皇失措地去报了警。
时过不久,唐川立刻匆匆赶回家中,面对一片烈焰火踌躇片刻,便要举步向前,对面一支幽幽的黑色枪口对准了他的头颅,黑暗中有人精确瞄准,即将扣动扳机,关键时刻却被人一拳揍翻在地。
动手的年轻男子深深喘着气,带着满腔怒火将那人拎起来,他眼中倒映着对面的一片血光,厉声责问:“是谁让你私自行动的?!就算我们要刺杀唐川也不能放火烧宅,里面的人都是无辜的!”
狙击手抹了抹唇角的血迹,对上他愤然视线,语调冷漠地说:“无辜?难道因为你的私心害死的那些战友不无辜吗?”
年轻男子哑口无言,怔了片刻,他咬了咬牙,艰难晦涩地说:“我对不起他们,但是我姐姐没有投敌叛国,你们不能利用她,还有唐宅的那些佣人,他们对76号的事毫不知情,不该死在今天。”
狙击手悠悠笑了笑,眼神却轻蔑不屑:“自从罗柠住进唐家已经一年了,你看看和她接触的那几个□□有好下场吗?若不是队长一直阻拦你去见她,我们也迟早被她供出来,现在你说她无辜,这话你自己信吗?”
“□□的事与我姐姐无关!”
“不管有没有关系,你都不应该阻拦这次计划!这是刺杀唐川最好的机会,除掉他76号就分崩离析了!”
他们正在争执间,外面传来呼啸的车声,且不止一辆,两人侧头看向窗外,救火队已经赶到,并且开始灭火,而唐川就站在一旁与救火队长说着什么,他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所带的人手也不多,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阻击手一把挥开他,重新扑回架在窗框的枪边,他冷哼一声:“罗家老爷子一生英勇无畏,你的家人也是被日本人残害而亡,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继承他们的遗志,复我中华!如果这次不动手,他迟早会将我们的势力一网打尽!这就是那些殉国的同伴战友希望看见的吗?!”
年轻男子如遭雷击,他踉跄一步,手指扶着窗台缓缓落下,失魂落魄。
他的眼中映着对面的肆虐火海,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幼年的除夕夜晚,风透过半开的窗凉丝丝地吹进来,但是他并不在乎,反而跑得一头是汗,嫌热脱下外套,被母亲嗔怪着搂在怀里,让他和堂哥学学仪态规矩。
堂哥因为自幼被爷爷言传身教,站有站姿,坐有坐姿,但是他受不了规矩的束缚,恨不得站到凳子上,挥舞着小木剑大吼杀敌,爷爷被他气得脸色通红,却因为过年不能和小辈计较,硬生生忍了下来,狠狠瞪了他几眼作罢,他和母亲撒娇要着压岁钱,母亲却理直气壮地说他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被纵容了。
“那我就一辈子不长大。”他胡搅蛮缠道。
恰在此时,外面天空突然炸出亮光,伴随着砰砰的声响,堂姐站在窗口向外张望,他忘了记压岁钱的事,惊呼一声也扑了过去,望着在夜空中央的烟花,脸上欣喜难当。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又是新的一年了。
年年岁岁,岁岁平安。
无论过了多少年,罗榆都不曾忘记那天晚上过于绚丽的烟火,他最后对着还未散去的烟花许着愿望,堂姐笑他:“你是不是希望明年的压岁钱多一点?”
才不是呢,他表面上与堂姐拌嘴,心里却希望每年除夕都能这么过,有美味佳肴,有烟花爆竹,有一家人陪伴着,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