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书·文帝本纪》
烈祖文皇帝,故齐成帝子也,讳珩,字从瓘,亦名行。少有殊色,音容皆美,秀类妇人,时人谓世无其二也。初封广宁,迎敌有功,成帝悦,改封琅琊王。章帝立,佯称狂疾,后行周公之事,称贤王也。齐承光十三年受禅,次年和盟黄河,共立国事,留帝号,并称二圣。元烈八年传位太子康,尊太上皇;显徽三十五年崩,年八十二。
《昭书·列传第一》
光烈侯者,陈留卫氏人也,名映,字羲照,小字去疾。齐上柱国卫颢之孙,母齐成帝女承徽公主,善骑射,通韬略,姿貌堂皇,谓“煌昭将军”。年十四,随镇北将军玄驻朔州,周帝背盟,与突厥合围,映以千骑破两国军,名扬塞北,后因貌艳无威,每战披发铜面,敌畏为神鬼。
昭天曌元年,随文帝入长安。
二年,征突厥,复楼兰故地。
天曌五年十月,昭伐陈,设淮南行台省,以映为尚书令,并行军元帅。十五日,以映为先锋,渡江克采石、姑苏;十二月,出襄阳;六年元月克西陵;二月,映进师入建业,获后主。二圣乃诏,曰诚知非远,相思之甚,寸阴若岁,令当归。
三月十六,映至襄阳,以堕马薨,年二十六。映少从军,一生无败,天下定而将星陨,谓天妒之。
及至入葬,封土阴山,输银河海,号墓为陵,千古无厚右者。
又载,光烈侯既葬,二圣自苑中作台以望,后武帝入陵,文帝夜登高台,哀泣至绝。
第17章 番外:边塞诗必背篇目之《雁门怀光烈侯》
原诗:
《雁门怀光烈侯(1)》
X·XXX
犹见承光(2)日色昏,轻骑薄甲出雁门。
陈主(3)尚吟花含露(4),已破繁华金陵城。
夜擒五王(5)行合纵,阵斩可汗酒尚温(6)。
内定中原(7)终乱世,外取楼兰(8)报君恩。
江州十万(9)孤魂冷,铁骑临江定乾坤。
南北英雄俱饮恨,倾国倾城(10)第一人。
长安君王相思甚(11),襄阳三军祭此身(12)。
登陵望远空泣涕(13),白首犹歌旧诗文(14)。
注释:
(1)指昭朝名将卫映。卫映,字羲照,昭朝开国名将,出身北齐贵族,十四岁封煌昭校尉,十五岁以战功封留朔侯,后随齐帝高珩降昭,屡立战功,累进至骠骑将军,死后谥号“光烈”,故称光烈侯。
(2)北齐后主高桓年号,此处指代承光十年卫映领兵破北周、突厥联军之战。
(3)指南陈后主陈叔宝。
(4)陈后主《玉树后庭花》中“妖姬脸似花含露”,意指陈后主沉迷声色。
(5)北周宇文氏越、陈、代、腾赵五王,北周元象三年于灵武郡为卫映生擒。
(6)出自《塞下曲》中“杀尽南北百万兵,可汗头颅嫌酒腥”,疑为卫映诗作。
(7)黄河中下游地区。
(8)古国名,故地初为突厥占领,后为卫映率军夺回。
(9)指天瞾三年昭武帝阳渊率军十万亲征西梁,于江州大败。
(10)指代卫映战绩,亦解指其容貌美丽胜过女子。
(11)卫映灭陈后,昭都长安城中的昭文帝与昭武帝曾下诏称“相思之甚,寸阴若岁,令当归”。
(12)指代卫映率军过襄阳时堕马而死,其部于军中为其举丧。
(13)卫映死后葬入定陵,昭武帝临终前曾登台遥望卫映陵墓哭泣。
(14)《昭书·烈祖本纪》记载昭文帝退位后时常吟诵卫映从前的诗文,垂垂老矣后仍不减怀念。
翻译:
(我在雁门关)还看得见承光十年的昏沉日色,想到了(光烈侯卫映)带领轻骑身着薄甲离开雁门关;陈后主还(在宫殿中)吟诵“妖姬脸似花含露”时军队已经攻破了繁华的金陵城;他曾用合纵之术在黑夜中生擒了宇文氏五个亲王,又曾在对阵时斩杀可汗,彼时阵前倒的酒还尚且温热;他在内平定了中原终结了乱世,在外取得楼兰故土回报君王的恩典;江州大败后十万士兵孤魂在江水中寒冷,(卫映)率领精锐的骑兵在江边扭转了乾坤;南朝北朝多少英雄(因功业未成)徒自饮恨,只有(卫映)是攻破国家又攻破城池(成就一统功业)的第一人;(灭陈之后)长安城中的君王很是思念他,他在襄阳的军队却已经在拜祭他;(昭武帝)登上高台远望着他的陵墓只能徒自哭泣,(昭文帝)白发苍苍还在吟唱着他昔日的诗文。
第18章 番外:神佛
三年,帝令断佛、道二教,经象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民。灭佛令后,周地佛寺几绝,时多谓帝必果报矣。-------《周书·帝纪第五》
建昌三年的北周佛法盛行,僧侣不事生产、滋生是非,已成北周心腹大患,然灭佛令后,信奉佛教的王公贵族多口出微词,周帝宇文羿遂召高僧至太极殿亲谈佛道,屡令僧人无言以对。末了,高僧玄智越众而出,张目叱视宇文羿:“帝今日罪于佛祖,他日必下地狱!”
群臣俱噤声,白玉十二旒后的帝王更是面色铁青。而殿中却有一玄衣男子起身行至玄智身侧,一双黑眸里俱是倨傲笑意,却是异常的风神秀逸:他俯身拜于宇文羿身前,“尔等为祸人间,有如魑魅魍魉,神佛若闻,必欲亲身诛之。陛下天子之尊,何辞代行神佛之事?”
“但令百姓得乐,朕亦不辞地狱诸苦。”宇文羿回过神来,起身断然喝道,“尔等不臣於君,虚耗财富,使披甲不得力战,百姓不得安乐,已致国祸。今日更出此妄言,惧入阿鼻地狱否?”
玄智自是当庭处死,而满座文武见宇文羿坚决至此,亦不敢再为僧佛求情。十日后,宇文羿亲临京郊焚大安国寺,寺内百余佛像俱付之一炬。寺中僧侣俱被勒令还俗,面上哀惧之色难抑,却畏于帝王身边那个长剑染血的玄衣男子,连哭声都不敢出。
待到寺中无人,阳渊才收剑入鞘,向宇文羿请罪道:“臣今日轻举妄动,请陛下责罚。”
“无知僧侣惊扰圣驾,理应诛杀,重源知朕心意啊。”宇文羿伸手止住,却也未扶他起身,“不知罪在何处,再说。”
“重源剑出慢了,污了陛下清听。”
宇文羿这才启唇一笑,却仍不肯舒展眉头,环视四周狼藉,面色似有感慨:“朕幼时随母后来此敬香,曾深感此寺恢弘,却不想百年名寺,今朝却焚在朕手中。”
“佛寺徒受香火,却不及一刀一枪之用,陛下欲一统天下,来日所杀所焚,焉止一僧一寺?”阳渊握住他的手,眼底似乎只有宇文羿一人,“庸碌之辈,才会计较杀一人之过,陛下雄才伟略,岂能纡尊与妖僧计量?”
“朕怎会计量?”宇文羿恼怒,看见阳渊言笑晏晏的眉目,却又生不出气恼,“朕只觉气绝之言,甚是可怖,若功败垂成,来日魂灵或真的只能堕入阿鼻地狱。”他低低一叹,抬眸看见阳渊的脸,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相识多年、亲如鱼水,抵近而言时他却仍难以自抑地为他容色心魂俱震。他抬起手,抚摸着阳渊的脸孔:“若有此日,重源愿随朕往地狱否?”
他看见阳渊低垂眼帘,似乎在凝神静思,一时间眼中万千情绪不得辨认,令他亦思绪纷纷。再抬起眼时,那双漆黑如深潭的眼睛已重新浮起笑影,深情凝睇间,却真像是情深义重。
他吻了吻他的手,一字一句道:“不离心,不相疑,不夺志,给我安身之处.......那阿鼻地狱,我也随阿羿去得。”
堂中佛像已经尽数焚毁,而他立在佛堂前同宇文羿说话,脸孔映在满天火光中,犹如再生的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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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渊极小的时候,便知道自己在北周是异类。
他没有出身高贵的阿娘,没有互为援引的兄弟,府邸仪制甚高,却门庭冷落、少有车马,父亲深居简出,终日寡言少语。太祖皇帝故去后,继位的孝悯皇帝性情乖戾,数次在宴会上羞辱父亲,他分明察觉到父亲已经怒火难抑,却还是强作笑容,竭力圆场将此事揭过。
散宴后,他跟在父亲身后欲直接打道回府,却为一人拦住。父亲对他行了礼:“晋国公。”
晋国公宇文独,太祖皇帝之侄,彼时虽还未就任大冢宰,却因太祖皇帝遗言为朝野上下深深倚重。他生就一双鹰聿般的眼睛,望向父亲时颇见惋惜之色:“将军曾经也是横刀立马、未尝一败的人物,今朝何故甘为小儿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