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职无常后我红了(3)

只见程海东就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背对着门口,低着头也不知干什么。

“东子?”兰菏上前喊了一声,程海东也没应,待他走近了,却闻到熟悉的纸灰气,连忙一拨程海东,只见他两眼无神,呆滞得如同一块木头。

兰菏低骂一声,左右看看什么身影也没有,把程海东扶到了自己房间。他走也能走,只是毫无自己的意识,根本就是丢了魂。

兰菏闻出这纸灰气里还夹着一丝劣质发霉香的味道,似曾相识,就知道恐怕是让宋老头带走了。程海东昨天才被鬼压床,本来火气就低,今天直接给带走了。

兰菏的爷爷是开纸扎铺的衣匠——这里的“衣”,是对所有烧给亡者所用的纸制冥器统称,大到金银幡那样的大件儿,纸扎器物,纸扎人,小到纸钱,都要制作。

身处这一行,平时也难免和鬼神之事打交道,也被人算作吃阴间饭的,因为生意都和阴间有关。

兰菏从小耳濡目染,知道要不把程海东找回来,怕是就此变傻子了。

虽说现在一直秉承人鬼殊途,如非必要,不去理会阴间事的理念。但兰菏不能眼睁睁看着哥们儿丢魂,赶紧在房里找了一下。

临近清明了,不少村民家里备了香烛纸钱等物。兰菏在杂房翻到了一刀黄纸,只是上面还没打钱印。他手指翻飞,直接将黄纸折了数次,再一撑开,就成了个饱满的元宝。

兰菏和爷爷相处多,也会帮着忙活,手工十分熟稔,纸元宝一天能叠几千个。虽然很久没动手了,不一会儿也叠了一小堆。

叠完纸元宝,又找到白纸,折成了纸衣。也有彩纸,但新丧者的纸衣,要用白纸来裁,新鬼是不敢穿彩色的。他是折给新丧的宋老爷子,自然用白色。

又折了个小纸人,照着程海东身份证号写上名字与生辰。

另有一个信封,写上老人全名和生卒年——这是他上香时,在寿材上贴的榜文看到的。写上姓名,才能确保亡者收到。

兰菏把东西都抱出去,将元宝堆起来,纸衣和纸人堆在上面,手里拿着程海东的打火机。

烧纸人是为了给程海东作替身,好叫他趁机回来。元宝和衣服,则是兰菏念及老人家儿孙没给他烧什么真家伙。

有了这些,老头也好过一点。

兰菏按动火机,小小的火苗摇曳起来,倒映在他瞳孔里。

叠金银山百座,化幽冥帛万张,为亡者通九泉之道——

兰菏忽觉胳膊一酸,手不受控制一般向前一伸,打火机的火苗就碰到了元宝,迅速点燃,元宝山一下窜起了火焰!

元宝烧得极快,不知哪里来的风,将纸灰卷起来,蝴蝶般向上飞舞,飞得极高,高得甚至超过了屋顶。

兰菏瞳孔收缩了一下,元宝焚烧得太快了,一瞬间尽数燃了起来,他根本来不及放信封,这样没法保证元宝被亡者拿到啊。

而且,纸灰横向飞,才是亡者收到的标志,据说,若是风吹向上……

呼——

一股凉飕飕的风好像吹在了脖子根。

骨头里又有了酸酸胀胀的感觉,就像阴风一直刮进了骨缝里一般。

深夜的清式古宅院子里,只有清凉的月光洒下来,几乎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点颜色,除了翻飞的纸蝴蝶,唯有那轻轻的呼吸,好像近在咫尺,好像就在……就在……

兰菏缓缓呼出一口气,硬着头皮转过身体,正对上一张灰白色的脸,漆黑的瞳仁幽深无光,呼出来的冰冷气息打在了兰菏脸上。

兰菏心脏猛的一缩,手指一抠掌心,才保持了镇定!

他们之间的直线距离大概不超过一米,兰菏对上他的眼睛,只觉得幽森的气息包裹全身。

对视两秒后,对方竟将脸更贴近了一点,打量起似乎没什么反应的兰菏,黑洞洞的眼中满是审视。

“……嗯。”兰菏缓缓把信封捏起来,扇了扇风,直视前方,“肚子好饿啊。”

对方狐疑地看着兰菏,保持近距离,死盯着兰菏看。

常人在这样逼视下,恐怕早就崩溃了。

兰菏也看得更清楚,他穿一身白,戴着高高的帽子,帽子上还有四个字:一见生材。手里提着红灯笼,灯笼上写的四个字:东岳阴司。

这是……白无常?

地府公务员中知名度绝对靠前的一位,传说里的勾魂使者,无常鬼,形象在华夏也是人人皆知了。

都说恶鬼最吓人,但显然,负责捉拿恶鬼的阴差们也不遑多让。无常鬼也是鬼,就算本性善良,在执勤那么多次后,也该练出一身煞气了。

恶鬼见了都怕,何况是阳间的活人,据说不小心撞一面,都要大病一场。

兰菏大多也是理论知识,纸灰高飞,的确是被地府鬼神所占去的迹象。只是有点奇怪,传说中白无常也算阴间大佬了,阴差之首,专捉拿恶鬼,常人见到他的几率其实挺低的。

他竟然这么“走运”,被白无常偷元宝?对了,据说黑无常帽子上写着“天下太平”,白无常帽子上写着“一见生财”,这无常帽子上写的怎么是“材”?

兰菏心中略有疑惑,仍是目视前方,一脸轻松。

这就是演员的素养:即使和白无常四目相对了,也可以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他就想救程海东,并不想和另一个世界打交道。

只见白无常眼不错地盯着兰菏看了好一会儿,才往旁边走了两步,捧着元宝细看,声音阴冷得像可以拧出冰水,但喜悦却是实打实的,“好,好成色!”

他越看越爱,又冷不丁问兰菏:“这是哪里买来的?”

兰菏充耳不闻,元宝山已经烧完了,他拿了扫帚开始扫纸灰。

无常没诈出来,哼哼一声,狐疑渐渐散去,轻松自在地把元宝山都塞进好像有无底洞的怀里,甚至抠了抠鼻孔。

兰菏:“……”

他若无其事地往房间走,却听身后那无常森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令召兰菏魂入东岳阴司七十二曹案下为吏!”

……靠,他怎么知道我名字?兰菏只觉身体一轻,便不自觉闭上了眼。

……

再睁开眼时,已是双脚微微离地,低头一看,便看到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不像程海东只是丢了魂,魂与魄都离体的他,就像死去一般。

白无常则震惊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份文牒,“你就是兰菏?那你刚才不可能看不见我啊!”

兰菏:“……”

白无常:“……”

兰菏:“…………”

这就有点尴尬了。

白无常也给气笑了,“你连鬼也骗?好,好啊小兄弟,有潜质。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东岳阴司的一员猛将了。”

兰菏木然道:“你是说,一员临时工吧。”

他已经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阴间事务繁忙,无常若是忙不过来了,就会从阳间征调活人来当差,帮他们勾魂,干完活再放回去。

这种差事,叫做“走无常”、“走阴”,这种人则称为“生无常”,因其是活人,和无常鬼对应。

当然,用现在的话说,也可以叫地府临时工。

但兰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上了这个名册,让强征入伍了。

“随便你怎么称呼吧。”白无常笑道,“最近下面缺劳力,你随我好好干,必不会亏待你。”

兰菏试探地道:“白无常大人,我志不在此……”

也许那些神婆、巫师之流,会期待和阴差搭上关系。但兰菏自有本职工作,不太想做兼职了。再者,这阴间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

白无常摸了摸脸,竟露出一丝喜色,只是在他死气沉沉的脸上,显得有些诡异,“哎呀,我可不是谢爷,你认错了。当然,谢爷是我等楷模……你叫我老白便是。”

据说“白无常”名为谢必安,兰菏恍然,原来他是寻常阴差而非正牌白无常啊,怕是仰慕白无常,才打扮成了这样,“哦,难怪,那你一见生财的‘财’字写错了。”

老白:“那是通假字。”

兰菏:“……”

你……兰菏忍了,说道:“我会写辞呈烧去,请白大人通融。”

他着实不明白自己怎么被看上的,但阴间强征生魂,从来不会顾事主意愿,完全强制性,和他们争这个是没用的,只能尽力周旋。

“可笑,哪有与鬼神讨价还价的!”果然,老白嚷道,“凡被征调的生魂,至少要值满十二年,才得卸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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