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镇远侯说的那话,让她一会儿高兴,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情绪格外复杂,到广恩伯府的时候眼圈儿都是红的。
奚氏高兴坏了,以为秦茹在娘家受了委屈,等林深后脚回来的时候,问,“可是把她给拦在外头了?哼,以为镇远侯府真的是她娘家了?我看以后谁还给她撑腰?”
林深有些莫名其妙,“我让人去喊她一起回来,她说她要留在娘家过夜,怎么又回来了?”
奚氏偃旗息鼓,半天都想不出,镇远侯府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正月过后,翼王府修葺得差不多了,到了二月,皇帝出宫来看过一次,指点了不少地方,精修一番,门楣上挂上了皇上亲笔书的“翼王府”三个字后,翼遥便搬过去了。
虽说他舍不得,但婚期将近,连镇远侯都撵他,说是婚前一个月,未婚夫妻不能见面,否则不吉利之类的。
陆陆续续有人来给秦蓁添妆了,宫里来了好几个公主,皇后娘娘也派嬷嬷送了不菲的添妆来。到了婚礼前十日,明月山庄也来了人。
来的是一个嬷嬷和长安贴身的侍女。长安被掳走后,明月山庄又来过人,将惯常服侍长安的人也掳走了,如今来的,正是跟了长安多年的丫鬟,看到秦蓁,哭倒在她脚跟前,“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惦记大姑娘得慌,这次原本是要亲自来的,谁知,跑到半路,差点坠了马,把腰给闪了,少庄主就说什么都不肯让姑娘来了。”
秦蓁一听,又急又高兴的,“这么说,少庄主挺疼你们姑娘的了?”
丫鬟脸儿红了,也不哭了,“可不是,奴婢们打心眼里为姑娘高兴。”
“那你赶紧回去,一来服侍你家姑娘好好养伤,二来,你帮我跟她说,把她自己照顾好就行了。大婚不过是走个过场,来不来的什么打紧?等回头,婚事办完了,我就去找她,让她别难过了。”
两人的喜服是尚衣局那边送过来的,提前都改了好几次了,自是没有半点瑕疵,如今挂在屏风上,烛火映照在上面,一片红灿灿的。秦蓁便躺在床上,隔着一层纱帐,望着喜服上用金线绣的金凤,她心里喜,又有些忧,为自己能够嫁给翼遥而喜,为将来不能陪伴父亲而忧。
第64章
明明知道明天要早起, 一整天的婚礼会很累,可越是这样, 秦蓁越是睡不着。外面, 红罗海榴她们这些天, 清点嫁妆, 要归拢她带过去的东西,虽说只有一墙之隔, 可到底,要挪动地方,天天累得晕头转向。
秦蓁起来, 出门,她们都没有醒来。秦蓁推开门, 外面的月光洒了进来, 地上如同一面雪。
四月的天气,空气里弥漫着一阵阵的花香,秦蓁提着裙子, 才踏出门, 便看到门口的合欢树下站着的一道身影。估摸着也是没有想到秦蓁会出来,他抬起头看过来, 俊朗的眉眼里全是惊讶。
秦蓁紧张的, 忐忑不安的心情,在看到他的瞬间,全部都烟消云散了,迈开步子跑了过去, 如乳燕投林一般,朝他的怀里扑了过去。
翼遥这一夜做了一次强盗,从翼王府与镇远侯府中间的围墙跨过来,不知不觉就到了缀锦院来,又翻过围墙,只想站在院子里看看秦蓁的窗子,她闺阁中的最后一夜,会不会紧张不安?
谁能想到,她半夜里居然跑出来了呢?
翼遥一把抱起她,“穿得怎么这么少?我不来,你是不是就准备逃婚了?”
“是啊,你准备去哪里找我?”秦蓁被他打横抱起,披散的长发垂落下来,一身白色的纱裙,如同森林里的精灵一般,美得令人无法呼吸。
翼遥脚尖在地上一点,在树干上一踩,借着这点力,便上了屋顶。他脱下身上的披风,铺在屋顶上,将秦蓁搂在怀里。
天上一轮明月正好,令二人不由得想起了大同的普济寺,里面有座高塔,那时候,每到了七夕节,翼遥便会带她去塔上赏月,对着美丽的夜空,秦蓁总是会逼问他,将来会不会娶自己?
秦蓁歪过头,看翼遥,翼遥没有看月亮,而是在看月亮下的她,四目相对,翼遥缓缓低头,在秦蓁唇上吻了一下。翼遥有些忍不住,牙齿轻轻地刮了刮秦蓁的唇瓣,但今天实在是不能做什么,再加上对明晚的期待,翼遥很快便抬起头来。
对他来说,今夜与明晚之间的这段时间,是他生命里走过的最漫长的历程了,迫不及待。
“卿卿,有句话我问过很多遍了,今天还想再问一遍,嫁给我你会不会后悔?”翼遥垂眸看她,格外诚挚,充满了恳求。
秦蓁搂住翼遥的脖子,身子起来,贴上了他,“不会啊!”
意料之中的答案,依然让翼遥激动不已,“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虽然我一直在拼命,如今看来,命运对我还是很眷顾的。上次宫变后,皇上便问我,立下了功劳,想要什么?我很害怕,生怕又晚了一步会出什么事,赶紧说想娶你!”
“卿卿,你跟我说说,现在这一切,会不会是我的幻觉?”
“不会,我就在你身边,如果是幻觉,我们永远都不清醒好了!”
原本以为今晚自己是不会睡着的秦蓁,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翼遥听着她轻浅的呼吸声,看着她在自己身边时永远都明媚的眉眼,心里不知道多满足。
明天就是大婚的日子!
翼遥站起身来,抱着秦蓁从屋顶下来,落地的时候,合欢花落满了两人一身,香味沾在身上,久久不散。
红罗有些尿急,才睁眼,看到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人,她没有看清人,吓得差点尖叫起来,幸好翼遥及时说了一句,“是我,掌灯!”
红罗看到原本应该在床上躺着的自家姑娘怎么在姑爷的怀里,百思不得其解。她掌了灯,赶快就出去了,翼遥将人放在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在床边坐着看了一会儿,时辰实在不早了,明日一大早,翼遥也不得闲着,大喜的日子,他不愿自己精力不济,便起身,放下帐子离开。
秦蓁这一夜睡得很安稳,被人大清早喊起来,她心情也依然很好。只回想起昨晚,明明是在屋顶上,必定是翼遥将她抱下来了。
“姑娘快起吧,一会儿全福夫人就要来了!”
全福夫人请的是监察御史夫人,两边父母齐全,兄弟姐妹都安康,儿女双全,夫妇和睦,世间当真少有这样福气的人了。
一大早,成国公夫人便过来了。吴氏死后,镇远侯府没有能主持中馈的人了,成国公府哪里能让秦蓁受委屈?打前两天,老太太便把长媳派了过来,今日正日子,又把次媳派过来掌局面。
前院有镇远侯和成国公亲自坐镇,出不了大乱子,后院有秦蓁两个舅母安排得妥妥当当。秦蓁本不需要操什么心,安心做个新娘子。待吉时快到了,两个舅母过来,秦蓁心里一顿酸涩,她从小没有母亲,前后在两个舅母跟前长大,此时有些想哭。
“我要是去了,爹爹怎么办?”
大舅母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你外祖母早就想到了,不能让你爹爹身后断了香火。你爹爹身边那个服侍的,原就是你外祖母挑的人,也跟你爹爹说好了,好歹让她留在身边,将来若是能够有福气生个儿子,将来也好继承香火。”
秦蓁猜她爹爹未必会答应,但总是有个盼头的好,若是真的有个弟弟,爹爹下半辈子不至于太过寂寞。
到了吉时,韩景言来了,一把抱起秦蓁,他喝了些酒,眼睛有些红,喷着酒气道,“哥哥送你出门!”
“好!”秦蓁环上哥哥的脖子,和从前一样,兄妹俩怕是最后一次这般亲密了。秦蓁被他一路抱了出去,先是去祠堂辞别祖宗,又去前院给镇远侯行了大礼,这才由镇远侯将秦蓁交到翼遥的手里,别过脸去时,镇远侯呜咽出声,不能自已。
秦蓁的眼泪呼啦啦地流淌下来,再也压抑不住。她膝行两步要去抱爹爹,被翼遥一把抱住了。太子和韩景言连忙过去,一左一右扶住了镇远侯,镇远侯朝后摆摆手,翼遥抱起秦蓁出了侯府的大门。
秦蓁挣扎着要下去,翼遥哄着她,“乖,过两天就回门了,新娘子不能走回头路,会不吉利!”
秦蓁只好趴在他肩上看着父亲的背影越来越遥远,最后被门墙挡住,这也越发坚定了她一定不能让父亲独自一人度过晚年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