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府上没有一个不怕大爷的。
“滚吧!”范翼遥往椅子上一靠,有种全身被抽尽的感觉。
云横将刘婆子拉出去,松了绑,将她撵走,进来问范翼遥,“爷,就这么放她走了?”
“留在家里过年吗?”
“可是当年若不是因为她,爷至于受那么多罪吗?还差点……”云横挠了挠头。
范翼遥又是沉默了半晌,“当年的事,这么多年的事,哪一件又是简单的?她今天从我这里出去,活不过明天,既然都要死,何必自己动手?”
范翼遥绝不是善茬,但能不给自己惹麻烦,就不给自己惹麻烦。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雪拥回来了,惊呼道,“爷,刘婆子死了,在街上,被一匹疯马撞死了。好几个无辜的人都受伤了。”
云横有些不解,“爷,为什么?太太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原因无非只有一个,那便是他的母亲邱氏憎恨的是他的生父,只是,他的生父究竟是谁呢?他原来是从不怀疑,他就是大同知府范绍成的儿子,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性格不好,不够优秀,才不讨父母喜欢。
直到很多年前,他的母亲命人将他丢入了寒冬腊月里的水池,范绍成先是置若罔闻,后来眼看他快要死了,大约怕这内宅阴私影响了他的前途,才默认下人们将他救了起来。
镇远侯府,秦蓁收到了她父亲身边小厮送来的信,说是傍晚时分会进城。她不见父亲已经三年了,韩景言骑了马过来,在门口等她,约她一起先去外面吃饭,然后一起去城门口迎接她的父亲。
秦蓁换了一身红色的骑装,头发束了个辫子垂在脑后,小拇指般大的珍珠,从头顶一直嵌到了发尾,穿着小鹿软皮靴,手里捏着一根镶金嵌宝的马鞭,身后随着珍珠与新荷一人一匹马,随韩景言出门。
新荷还要给秦蓁戴上迷篱,韩景言皱眉道,“戴什么迷篱?隔层纱,看什么都看不清楚,又不是见不得人,不用戴。”
新荷犹豫,秦蓁已是跃上了马,“听哥哥的就行!”
“真乖!”
才走到街口,便看到一匹疯马冲了过来,韩景言并没有冲上前去,止住这疯马的英勇气概,而是拉住了秦蓁,四人退到了街边墙角,眼睁睁地看着这疯马直接冲杀了一位妇人,口吐白沫倒毙在地。
这是很明显的谋杀,很快,应天府的人便来了,衙役、仵作和师爷,将一人一马拉走了。
好半天,秦蓁都回不过神来。
待到了酒楼,太子祁穆庭也在,应是奉了皇命去门口迎镇远侯的。
他早就点好了菜,看样子是听说了才街上发生的事,道,“听说那婆子是才从燕左卫指挥使屋里出来的。”
秦蓁和韩景言愣了一下,韩景言摇摇头,“范翼遥这个人,他要是想杀人,不会用这种手段,他会光明正大地杀,再说了,他犯不着在街上大张旗鼓地杀,他虚荣心还没有这么强。”
祁穆庭也点点头,“昨天父皇问我,燕左卫指挥使其人如何?我问父皇,这人是谁推荐的?父皇说是端王叔推荐的。端王叔这人已经很久不理朝政的,一门心思求佛问道,既然能够专程为了这人见父皇,可见这人的独到之处。后来,我听说燕左卫指挥使上任后,以一敌十,推演沙盘,军中无人不服,可见端王叔识人之明,着实令人佩服。”
因说的是朝政,秦蓁在一旁慢慢吃着,祁穆庭边说边亲手给她盛了一碗汤递给她,“仔细,有点烫。”
韩景言是没想到,范翼遥竟然是端王举荐的,“端王自武安事变,就心灰意冷,远离朝堂,怎么会突然举荐范翼遥了?我只知道范翼遥之前在相国寺出家,而双叶大师与端王府来往较多,端王府的所有法事都请的是相国寺,且每年端王府都要到相国寺做一次道场。”
“大约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也打听过了,范翼遥虽然投在双叶大师门下,并未剃度,不是受戒弟子。”
两人说了一会儿,太子的人来,说是镇远侯离城门只有十里远了。两人便放下筷子,秦蓁的汤还没喝完,二人又说了两句,等等她。
作者有话要说:求一下收藏,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苟个好榜单。
第25章
范翼遥从院里出来,准备再回衙门去,冷眼看着应天府的人将那一人一马拖走。他犹记得十年前,他在街上,攒了几文钱,买一串糖葫芦,也是一匹疯马,朝他冲了过来,他那时候人小,钻进了卖包子的人家的案板底下,逃过了一劫。
失神的瞬间,一声熟悉的声音,“太子哥哥”钻入了他的耳中,他循声望去,一群骑马的人,为首的两男一女,均是容颜超绝之人。中间是秦蓁,一左一右太子和韩景言将她护得好好的,拐过了一道弯,朝正南门去。
大约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秦蓁扭过头来,朝他看了过来,看清是他,尖翘的下巴一扬,鼻子里出了出气,眼儿一眯,就扭回了头了。
韩景言和太子看到她这模样,,也都回头看了一眼,韩景言看到了是范翼遥,倒是太子,不知道秦蓁又在和谁作怪,三人有说有笑,走远了。
范翼遥调转马头,朝着与他们三人相反的方向去。他听不见三人在说什么,但秦蓁方才的调皮样儿,在他的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他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秦蓁对着他作怪,令得他心头的悲痛散了许多。
秦蓁三人在城门外三里的地方接到了镇远侯秦靖业,比起三年前出门,秦靖业显得越发年轻了。虽说在外头寻人,风雨流浪的,但远离朝堂军务,还是要轻松得多。
秦蓁扑到了父亲的怀里,秦靖业搂住女儿,笑得胡子一抖一抖地,舍不得松开,将她一把拉上了自己的马,安置在马前,与太子寒暄几句,又问了韩景言国公府老太太身体如何,一行人便朝城里走去。
随行的有一辆马车,秦蓁格外好奇,她疑心是父亲带回来了一个女眷,心里想着,家里是不是要有个姨娘了?
秦靖业将女儿的好奇看在眼里,进城行了一段路,一面是回镇远侯府,一面是进宫,他问女儿,“是随为父进宫还是你自己先回府里去?”
秦蓁不愿这么快独自一人面对父亲带回来的姨娘,便要与父亲一道进宫。谁知,那马车也跟着一块儿往宫里去。秦蓁正要提醒父亲,秦靖业对太子道,“臣这次出去虽没有寻到人,但也带回来了一个人,只怕陛下要见,殿下先帮忙安排一下。”
这就表示,镇远侯这次在外三年,总算是有了一些进展了?祁穆庭很是高兴,“父皇知道了,一定会很欣慰,十三弟很快就会有下落了。”
秦靖业不置可否。
秦蓁等人在含元殿给皇帝请了安就退下了。隆庆帝只留了镇远侯一人,没人的时候,二人便如同兄弟一般,镇远侯说了这三年自己都走了哪些地方,“上次在甘凉,臣让人给陛下送来的信……”
“朕都看了,朕当年答应过大皇兄,会当一个好皇帝的,谁知这么多年了,朕一直没有做到。大皇兄在天之灵,只怕是要怪朕无能的。”
“陛下何必妄自菲薄!”镇远侯便不再说这些,“这次臣带回来一人,陛下或许想见一见!”
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妪被带了上来,得见天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多少衙门中人一辈子也都无缘圣颜。这婆子抖得跟筛糠一般,镇远侯在一旁安抚道,“陛下仁厚,你不必害怕!”
隆庆帝起初不明白镇远侯让他见这么个人是为什么,直到这婆子御前失仪,不小心抬头朝他看了过来,他顿时就惊呆了,惊呼出声,“徐嬷嬷?”
简直是不可思议,不怪隆庆帝惊讶。徐嬷嬷是原大皇子府的乳嬷嬷,因小时候奶过大皇子,大皇子开府后,乳嬷嬷便去了大皇子府。当年大皇子府满门被抄斩,原以为只走脱了那个身怀有孕的侍妾,谁知,竟然还有这样一位乳嬷嬷。
徐嬷嬷顿时眼泪哗啦就下来了,朝前爬了两步,“六殿下,没想到老奴还能见到六殿下啊,苍天有眼!”
隆庆帝已是眼泪纵横,亲手扶起了徐嬷嬷。镇远侯眼中含泪,并没有纠正徐嬷嬷的口误。好在徐嬷嬷很快就知道自己犯了大忌,忙道,“老奴该死,老奴叩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