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十二年,是他皇兄加冠第二年,也是他刚满十八还未和他的阿雁相见的时候,司马敬曦先是一呆后喜上心头,太好了,一切都可以重来,皇兄、阿雁还有他的楚国,都能再做谋划。思及至此,他吩咐道:“成和,更衣,本王要去书房。”
成和瞅了一眼外头的天色,无奈地说:“王爷,太医马上就来了,况且,这会才四更天,好歹再睡会。”
这种时候哪里还睡得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些什么,感受生命的鲜活和心神的挑动,他还活着,他想活的更久些,想要他身边的人活的更久些。
“太医来了,便叫他去书房,我在那等着他。”
楚王府的四更,灯火通明,此府的主人借着他满腔的兴奋之情正思绪翻涌,筹谋未来。
重来一次,哪怕寻遍整个天下的名医,他也要皇兄活下来,之前没有皇兄的日子,实在太难了,只不过半年的时间,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原来他的皇兄一直在为他遮风挡雨,一直在为他操心,这一次该他来守护皇兄了。
还有阿雁,现在他们之间没有怨了,可以从头开始,这次他要抢在某个人之前先让阿雁喜欢上他,然后做让阿雁欢喜的事,不做阿雁讨厌的事,他们就能美美满满的过一辈子了。
司马敬曦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天,傍晚时分才从里头走出来,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看的成和心里咯噔一下,不晓得自家王爷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第二章
成和吩咐下人备好早膳,预计着时间,王爷这会该从演武场过来了。自从那晚王爷半夜突然发冷以后,行事越发让人难以捉摸了,太医给瞧了,只说受了寒没什么大问题。成和更加摸不着头脑,难道受个寒还能让人变勤奋不成?
自那日后,王爷寻了好几个学武的师傅,每日卯时便起来习武,第一天的时候只练了一早上就在床上爬了一整天,成和看他这副样子,还以为王爷只是一时兴起,马上就放弃了,没想到如今都快半个月了,还坚持着。平日娇生惯养的王爷无缘无故如此上进了,莫非有什么阴谋。成和甩了甩头,不行,这样想自家王爷是不对了,他应该支持王爷才是。
司马敬曦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正厅用早膳,习武好累,特别是他这种平日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不知道他小时候都干嘛去了,明明跟着他皇兄和二皇兄,结果他们二人文武双全,就他一个文不成武不就,唉,要是那时候好好听皇兄的话,以前和现在也不至于受这份苦。练武是辛苦的,不练是不行的,他这些日子每天晚上梦见被杀的情景,真是太惨了,那样的遭遇真的不忍回首,所以他要勤练武,不管是以后还是梦中,都能以武力震慑宵小。
想到这些事,他突然觉得手上的早膳都不香了,不禁叹了口气。
成和听到他叹气,思忖着王爷是为大夫的事着急。这半月来,王爷除了沉迷练武,就是急着到处找名医,刚听到要找名医时,成和不平静了,结合那日王爷竟在盛夏的晚上冷成那样,他还以为王爷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吓得他立马召集了全城的大夫,结果他家王爷啥事也没有,健康的很。
后来他才知道王爷这是为皇上找名医,可皇上明明好着呢,前几个月见到的时候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听到任何皇上生病的消息,况且京师的少府有那么多的太医当值,真生病了也轮不上王爷给找大夫啊。
不过王爷一旦固执起来,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成和说道:“刘伯已经从邻近的郡县找了名医,王爷用过早膳之后就可以见到了。”
司马敬曦道:“今日有其他重要的事,名医之事过后再议。你去召集王府兵马,分成两队,一队让刘伯领着去迎接皇兄派给我的那位席修齐席相,另一队一会跟我走。”
成和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劝道:“王爷虽不喜欢那个席修齐,可他毕竟是皇上派来的,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不该如此为难他。”
“你想什么呢?本王是那种任意妄为、不知好歹的坏人吗?我不过是想让刘伯拖住他,让他晚点到而已。”唉,十八岁的他有那么坏吗?怎么他一有什么动作,成和就认为他有什么坏心呢?他最近明明很上进的。
“他总归是要来的,何必多此一举。再者,楚国的大小事务今后都依仗他来处理,王爷该善待他才是。我知道王爷更属意窦大人,然这位席相一点不比他差的。”他家王爷再这么任性下去,真的会让人头秃的。
提到窦元纬,这早膳是吃不下去了,司马敬曦闷闷地说:“我才没有更属意他。”
“那何必跟席相过不去呢?”
“一口一个席相,那小子还没上任呢?你怎么这么啰嗦,就照本王的吩咐办。”司马敬曦起身朝外走去,心中暗骂,该死的席修齐。他哪里不知道席修齐是有些本事的,皇兄派来的人,绝对是可以放心的,他这次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把人挤兑走,然后换那个姓张的草包来了。他这辈子的计划里需要席修齐,那些贱民们还需要席修齐来管理,可这并不妨碍他讨厌他,毕竟谁也不会喜欢和自己抢妻子的人。
愚钝的成和,他派人去拖住席修齐,并不是要为难他,而是要阻止他抢他的王妃啊。
彭城郊外,几座简易的茅草亭,矗立在杂草丛生的道路旁。连月无雨,地里人能吃的,枯了了一茬又一茬,坏了一批又一批,唯独这无甚用处的杂草,依旧□□。
茅草亭内,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从施粥的伙计手中接过粥碗,口中不停地道谢。老妇人身后排着长长的队伍,队伍中多是面黄肌瘦的贫苦百姓,但也不乏身强力壮的汉子。
这里是彭城声名在外的山轸山大善人的施粥之所,今年的雨下得比往年的少很多,地里的收成大降,苛捐杂税一分不少,平头百姓生活难熬。
亭子后头有两位被众多家仆团团护着的姑娘,其中那位冰肌玉骨、臻首娥眉的女子就是山大善人的女儿,名为映雁。她身边的黄衣女子乃是她的侍女,唤作听枫。
“姑娘,不过是些施粥的事,你何必亲自来?虽说有家丁护卫,可万一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婢女听枫不赞同自家姑娘的行为,她把自家的米粮送给这些百姓,已经是极好心的事了,何必亲身前来。
“我放心不下,且我来了,大伙心里能安心些,这也不耽误多少事。你知道的,百姓们的日子不好过,能帮就尽量帮吧。”山映雁秀气的眉头紧皱,脸上尽是担忧,以她之力只能帮一时,离再次收成的日子还远着呢,若要解决此事,非官府出手不可,然彭城隶属楚国,是楚王的封地,财政均入楚王囊中。楚王之名,她略有所闻,确实不是个爱民的王爷。
大夏朝是郡国并行制,皇帝将领土分封给司马姓氏的王爷们和功臣,王国和郡相当,楚国原为楚郡,分封给诸侯之后改名为楚国。诸侯王享有王国内的所有税收,在本朝之初,诸侯王还有任命封地御史大夫以下官员的权利,不少诸侯还能掌管军队。后来历经七王之乱,诸侯王的权利锐减,不再拥有任命官员、掌管军队的权利了,且诸侯王之下仅留相和傅两个官位,均由朝廷指派官员,其中相之地位等同郡太守。除此之外,诸侯的封地也大大锐减,就像这位楚王,皇帝的同母兄弟,其封地楚国只下摄包含彭城以外的八个县而已。
“姑娘就是太心善,你不是父母官员,也不是心忧天下士人?为何多管这些闲事。”听枫很不解,做这些事情平白花了许多银子,也没见什么好处,她家是商户,其生意主要是与西域通商,也不用做官,要这些个善举的名声有什么用呢?
“听枫,圣人有云,达则兼济天下,都是乡里乡亲的,怎么能看着他们生计艰难呢?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天灾人祸,苍生何辜。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主仆二人说话间,施粥的队伍有些躁动。
“你怎么回事,这里规定每人只能领一碗。你一个红光满面的汉子怎好意思与妇孺争利。”施粥的伙计停下手中的动作,指责面前的汉子。
“汉子怎么了,既然施粥,凭啥我不能领,我家地里也受旱了。他们这些老老少少的吃的少,容易饱。一碗粥,我们这些干力气活的可吃不饱,领两回怎么了,你家既然要利用我们博这善名,那就得好事做到底才行。”闹事的叫孙二郎,是附近村子的混混,整日里游手好闲,听闻最近山家施粥,每日按时来这里蹭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