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会离开我么。”玉梓脸上还挂着未干的勒痕,语气略显焦急,似乎迫不及待想得到“不会离开”的回答。
“会的,或许……很快,也或许,会慢一点,但早晚还是要离开的。”
玉梓一听,小嘴一撇,又要哭。
“舍不得分别只是因为共同经历的回忆太美好了,怕以后万一再也遇不到这么有趣的人怎么办,这样想着,就会变得患得患失。”
玉梓缓缓点下头,似乎是对这句话表示赞同。
“但是你要坚信,活这一生,值得爱的人很多,有趣的人也很多,他们会一点点将你的美好回忆填补满,将你心中的空白也涂上各种各样的颜色。”
玉梓慢慢攥紧余鹤的手,似乎是有点困了,两眼都开始眨巴不停。
遥远的地平线处,火红色的太阳慢慢升起,将这世间都染上喜气洋洋的红色。
玉梓终于沉沉闭上眼睛,手也慢慢松开,垂在身体一侧。
余鹤深吸一口气,笑笑,掏出手机,对着他的睡颜轻轻拍了一张。
总觉得,离别之时将近,这些带不走的,或许只能将他们永远留驻于相片中,就像自己说的那样,靠曾经美好的回忆支撑着过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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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鹤这一上午向不少帮工打听了殷池雪被关在哪里,可那些人不是嘲笑他是兔儿爷就是让他滚一边去。
就在他打算要不要直接向陈老爷挑明之际,意外就那么在一个不经意间,突袭而来了——
玉梓病了。
这句话说出来可能很多人都要说“哦那病秧子都病了好几年了,有什么可稀奇的”。
但这次不一样,真的是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在吃过药后就忽然痛苦地捂住了心口,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就在这突发事件不过短短十分钟,玉梓的心脏停跳了,呼吸也告终了——
那一天,陈家大院一片混乱,几乎是哀鸿遍野,就像是电影中的修罗地狱。
下人们上蹿下跳忙着找大夫,陈老爷在一旁整个人都愣住了,过了许久他才冲过去,抱着玉梓哀哀恸哭。
就连余鹤都一时慌了手脚,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好。
“怎么会这样!上午不是还好好的么!”魏琪彤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巴,眼泪在眼眶中来回打转。
余鹤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回想着之前课本上学的紧急处理办法。
想着,他一不做二不休,大力拉开还在抱着玉梓哭的陈老爷,骑在玉梓身体上,轻轻按压着他的心口。
“你这狗东西!放肆!老子杀了你!”陈老爷见余鹤都骑到玉梓身上了,顿时咆哮一声,跑过去就要把余鹤拉开。
“滚一边去!”余鹤死命推开这碍事的陈老爷。
他红着眼睛,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继续给玉梓做着心脏复苏,他听了听玉梓的心跳,又捏开他的嘴巴替他做人工呼吸。
“你怎么这样啊!玉梓都去了你就不能让他安心离开么?非要这样折腾他么!”魏琪彤哭喊着,那样子好像真的在为玉梓的死感到痛心。
但现在魏琪彤说的话,余鹤一个字也他妈不信。
玉梓得的是肺病,是一种慢性病,就算是死,也绝对不是这种死状。
“给我把这狗东西拖下去!”陈老爷一声怒吼,接着捂着心口悲恸地倒在椅子上。
没了,什么都没了,不管自己怎么小心翼翼,他这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还是就这样离他而去了——
几个帮工听了赶紧上来拉人,一边一个拉着余鹤就往下拖。
都说人在极度悲伤或者愤怒之际会超常爆发,就像现在的余鹤,区区几个帮工已经奈何不了他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哪来这股邪劲儿,一下子就把几人推到在地。
继而转身,继续帮玉梓做心脏复苏。
“老子让你住手,你听到没。”
就在这时,冷冷一声响起,紧接着,一个冰凉的物体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是一把自制猎.枪,就那么顶在余鹤的太阳穴上,保险栓打开,只要陈老爷稍稍动动手指,那么他将彻底告别这个世界。
余鹤顿了顿,接着抬眼瞪着陈老爷。
陈老爷似乎是被这眼神吓到了,拿枪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余鹤别过头,继续给玉梓做人工呼吸加心脏复苏。
“畜生!”陈老爷一声暴喝,手指即将要按下扳机。
一旁的魏琪彤高高扬起她那线条优美的天鹅颈,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是了,只要枪声响起,一切都结束了,那么这场博弈最后的胜者,就是她魏琪彤。
倏然间,一声轻咳于这一触即发的屋内响起。
余鹤马上凑过去,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望着玉梓的脸。
然后几乎是奇迹般的,他就见玉梓缓缓睁开了眼。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更有那夸张的甚至高喊着“诈尸了”匆匆夺门而出。
魏琪彤霎时瞪大眼睛,眉间拧成一个疙瘩,但此时她眼中不光只有惊讶,更有深深的惧意。
余鹤颤抖着大松一口气,然后将玉梓打横抱起来冲向外面,嘴中还喊着“赶紧叫车子,送去医院!”
陈老爷也是有点懵,但反应过来之后才赶紧火急火燎地喊着“车子呢!快把我儿送去医院!”
车子一路疾驰,好在没有红绿灯这种东西,不过短短二十分钟便从陈家大院开到了法租界的德国医院。
看着玉梓被紧急送进手术室,余鹤这才放松下来。
尔后便是浑身失了力,身体直直下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陈老爷被帮工们搀扶着随即赶来,见到狼狈不堪的余鹤,他赶紧张口问道:“我儿怎么样了!”
余鹤摇摇头:“还不能确定,已经在抢救了。”
陈老爷点着头,他忽然跟着跪在余鹤面前,猛地拉住他的手:“苏荫啊,你救了我儿一命,是我陈家的大恩人!”
说着,他身子一弯,便要磕头表谢意。
余鹤抬手拉住他,疲惫地摇摇头:“你记住,这叫心脏复苏,是唯一能把玉梓从阎王爷手里夺回来的办法,你要让你家所有的下人都学习,以应变突发状况,毕竟玉梓这身体,说不好。”
陈老爷激动的老脸通红,双手握在一起摆啊摆:“好,好,我陈某人以后都听你的。”
但是冷静下来,余鹤又不禁想到,这件事未免也太突然了,完全没有可能,除非……
想着,他抬眼看了眼还在一边咬着指甲发愣的魏琪彤。
电光一闪,余鹤猛然想到,好像当时魏琪彤找到自己倾诉衷肠,当时自己做了什么来着。
让魏琪彤把药煎好给玉梓送去?!
艹,自己真是个蠢货,竟然相信魏琪彤。
那这样看来,魏琪彤昨晚神秘兮兮去拿的药物,可能就是致使玉梓心脏停跳的元凶?
余鹤忽然想起来之前从一本悬疑小说里看的一宗案件,是讲一个法医为了复仇而将过量沙丁胺醇注射到患者的输液中,致使她心脏骤停而亡。
能使心脏骤停的药物很多,有很多平喘药或者抗抑郁的药中都含有这种成分,微量摄入没什么影响,只有达到一定量才会致命。
尤其是这个年代,医学不发达,用这个杀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但现在余鹤没心情去讨伐这个坏东西,他只盼望着玉梓千万不要有事,一定要度过这次难关才行。
手术室外亮起的红灯像是一只滴着血的眼睛,死死凝视着众人。
余鹤心里发毛,还要像个傻子一样双手合十诚挚地向上天祷告。
他不知道神灵是否真的存在,如果真的存在,就这一次,实现自己这个渺小的心愿吧。
一帮人就这样浑浑噩噩地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滴水未进,就在余鹤快要因此昏厥之际,手术室的红灯灭了。
大门打开,余鹤也顾不得头昏脑涨,比陈老爷跑得还快。
“医生,病人怎么样了?”
那德国大夫摘下口罩,笑笑,用极其不标准的中文说道:“幸亏送来的及时,暂时是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还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才行。”
陈老爷双手抱拳,对着那医生鞠了一躬:“麻烦大夫了。”
“但是你们以后不要再给他吃维拉帕米了,这种药会阻滞钙通道,引发心脏骤停,很危险,你们这次给他吃的太过量了,以后千万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