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趁着殷池雪睡下之后,余鹤悄悄起来写了很长一封信,放在书房的抽屉里。
从相识说起,到无法亲口说“再见”的离别结束。
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符号都承载着莫大的痛苦。
余鹤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从桌上拿起小酸奶百日抓阄仪式那天的全家福,默默看着,看着……
他把相框揣进怀中,故作轻松道:“这个可以带走吧。”
殷池雪耸耸肩,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随你。”
小酸奶的哭声不止,而且越来越大,却并没有听见殷池雪哄他的声音。
“我想下去看看,就看一眼,可以么。”
听着小酸奶的哭声,余鹤只觉得心都被揪紧了。
殷池雪回望着他,良久,叹了口气:
“去吧,只给三分钟,门马上要开了哦。”
余鹤三步两并做跑下楼,一下楼,却赫然发现只有小酸奶一个人趴在沙发上,哭得都抽搐了,见到余鹤,伸出两只小手,咿咿呀呀的像是在埋怨。
心里真的好疼啊,像是被揉碎了,试图拼接完整,但无论怎么努力都是无济于事。
“小酸奶……”余鹤将小酸奶从沙发上抱起来,紧紧搂在怀中,想要把孩子揉进身体一般。
小酸奶委屈巴巴地抓着麻麻的衣服,勉强止住了哭声。
“小酸奶,妈妈对不起你,妈妈真的要走了,你会永远记得我的,对吧。”余鹤抚摸着小酸奶的小脑袋,声音温柔。
小酸奶不懂妈妈说了什么,只是觉得妈妈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全,哭了大半天的他这会儿是真的累了,眼睛一眨一眨,最终慢慢睡了过去——
余鹤轻轻地将小酸奶放在沙发上,给他盖好毯子,摸着他白嫩嫩的小脸,轻轻亲了下他的嘴角:
“再见,小酸奶。”
——————————
可能所有的开局都是惊心动魄的,但并不是所有的结局都是荡气回肠的。
有的很简单。
看似轻松地说一句“再见”,然后一别即是永远。
眼前是蔓延着昏黄之意的灯光,周遭是散发着香气的红烛。
余鹤呆呆地,望着玻璃展柜里那只蓝色丝绒盒子,以及里面静静躺着的两枚戒指。
接着以肉眼可见的变化,一点点透明化,然后消失不见——
又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真正属于自己的世界。
殷池雪就站在旁边,背着手像个老干部一样看着他。
“任务结束了,等顾客讲尾款打过来,我就帮你结清……”
“啪——!”
还不等话说完,殷池雪的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
这一耳光,余鹤是卯足了劲儿打的,以至于自己的手都开始微微发麻。
殷池雪似乎是被这一耳光打蒙了,他摸着火辣辣的脸颊,不可置信地望着余鹤。
“打我做什么?”他觉得自己很冤,莫名其妙挨了一耳光。
“没有特殊理由,我想打。”余鹤从地上捡起自己的书包,拍了拍灰,“如果帮你赚钱的代价就是牺牲我的感情,让我一次次陷入痛苦的囫囵,那我劝你以后爱找谁找谁。”
说罢,余鹤扭头就跑。
耳际是呼啸而过的风,夹杂着汽车的鸣笛声。
中心广场的巨大IED屏上显示的日期是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前往ABO世界的那天。
原来自己在那边倾注了所有感情的一年时间,在这里只是度过了短短的一分钟。
就好像,自己是个笑话,在那边把心都掏出来了,结果有人笑着说:
“别太当真,只是玩玩嘛。”
余鹤越跑越快,直到经过一条狭窄的小巷,他身子一转便挤了进去。
然后像个白痴一样站在垃圾桶前嚎啕大哭。
以为是场梦,但是看着那张全家福,又确定,自己确确实实生下了小酸奶,陪着他度过了六个月的美好时光。
其他的什么都可以潇洒说一声“老子拿得起放得下”。
但唯独小酸奶的事,自己做不到。
也不知在这臭气熏天的垃圾桶前站了多久,寒风萧瑟,余鹤的手都冻僵了,泪水扒在脸上被风一吹,又疼又痒。
余鹤吸吸鼻子,使劲擦了擦脸,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再找殷池雪把儿子要回来。
只是一回头,就见一颀长身影伫立于巷子口。
寒风卷起他的长发,于空中飘扬。
殷池雪的表情很复杂,说实话,余鹤还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种表情。
“好狗不挡道,别站着碍事,我要回家了。”余鹤绕开他,“你不给我儿子,我自己去找,一定能找到的,既然是平行世界,这个世界也一定有我儿子的存在。”
“我有话要和你说。”殷池雪却并没有顺着他这个话题继续。
余鹤觉得好笑:“咱俩没什么可说的了吧,我白给你打了这么久的工,一分钱没要你的,用工资抵一个耳光不过分吧,怎么着,难不成你还要告我?”
殷池雪看起来似乎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外面冷,来我博物馆说。”
——————————
余鹤不曾想过有一天会和殷池雪坐在他的博物馆里喝茶聊天,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被他利用来赚钱的工具人罢了。
所以作为工具人,要有工具人的自觉。
其实以自己这种设定,应该啐一口唾沫,再说两句脏话,然后扭头就走。
但事实上,刚给了人家一耳光的自己,还是灰溜溜地跟着他来了博物馆。
殷池雪是个极富情调的人,就连接待客人的会客室,都装饰成了粉蓝粉红这种略微有些梦幻的粉色系颜色,看起来有点ins的梦幻城堡风。
这个人要是也能像这种粉色系梦幻风一样不那么冷血就好了。
殷池雪端过来两杯果汁,然后抬手点燃一旁的熏香。
他甩了甩手中的打火石,眼睛一瞟,就看到余鹤正坐在一边喝他精心挑选榨汁的果汁。
“好喝么。”殷池雪问道。
余鹤正因为饿了一天想着趁他不注意偷偷喝两口解解渴,结果刚好被他发现。
余鹤差点喷出来,他赶紧咽下去,将杯子火速放回去,好像放回去别人就不会发现他喝过一样。
余鹤擦擦嘴,语气不怎么好:
“有话快说,我很忙。”
殷池雪看着他,良久,从一旁抽屉里拿出一张卡,推到余鹤面前。
余鹤瞥了一眼:
“这是什么。”
“这是之前三笔的费用,一共是三十万。”
余鹤看着那张卡,笑了:
“所以你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殷池雪耸耸肩:“你要求的,算是工资。”
余鹤拿过那张卡,看着,笑了笑:“三十万,你还挺大方,看来你也没少捞钱嘛。”
接着,余鹤将卡扔回去:“口口声声说什么是为了帮助怨灵了却生前心愿,实则拿别人作为敛财工具,甚至还要拖我这种无辜人下水,以为给钱就能打发了么。”
余鹤说着说着,又想起了他的小酸奶。
不知道小酸奶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人照顾他呢。
心里都快难受死了,还要和这个始作俑者坐在一起喝果汁。
真他妈想笑。
“除了金钱,我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来弥补你。”殷池雪说这话的时候倒是坦然。
余鹤看着他,那颗本就不安分的小心脏又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他的脸还是红红的,被自己用力扇了一巴掌,已经肿了。
“如果你真的想弥补。”余鹤顿了顿,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想要我的儿子,想要我的小酸奶。”
“对不起,小酸奶……我是说你儿子,他本身就是一个虚幻出来的人物,即使你确实经历过生育他时的苦痛,但不存在就是不存咋,我没有办法给你制造一个小……你儿子出来。”
一听到这句话,余鹤怔住了。
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里面打着转转。
还有什么比“辛辛苦苦养育了半年的,倾注了所有爱意和心血的儿子其实只是一个幻想”更令人绝望呢。
他慢慢抬起手,捂着眼睛——
“其他的,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殷池雪看他这个样子,心中也是自责万分。
余鹤觉得这话说得十分可笑。
他抬起头,冷冷地看着殷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