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的时候,许洲就已经在山脚等小张了,只是他没想到姗姗来迟的小张身后还跟着江月。许洲的眉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
许洲把小张拉到一旁避开江月,问道:“她怎么也来了?”
小张回头看了江月一眼,他当然不能和许洲说江月是来处对象的了,于是有些言不由衷的说道:“江专家是来熟悉地形的。”
许洲捏着眉心,这两人脸上的表情就透露了四个字,“狼狈为奸”。
在江口重遇江月,是许洲出狱后的规划里没有的。以至于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江月,心底的窃喜无法缩短两个人之间越来越大的差距,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时,他只能翻着那年江月送到他家的笔记本,这是他行李中最贵重的一件东西。手指拂过笔记本上焦黑的痕迹,许洲的心就不可抑制的痛起来。
跟着许洲和小张上了车,一路上江月都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许洲的表情,可惜多年不见,他的情绪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更加的不动声色。她在这张日益沉默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到半分属于当年的情分。
面包车疾驰在山间的水泥路上,江月不由得想起了几年前坐在他副驾驶时的时光,那时候他的车速远没有现在这般快。
小张率先打破了沉默。
“洲哥,今天的路线还和之前一样吗?”
他们之前的路线都是先去巡逻那些难爬的山,如今有江月在,小张以为许洲会选择从简单的开始,这样江月也能有一个适应过程。
“和之前一样。”
停顿了一秒,许洲接着说道:“之前一个月去一次的山今天也去看一下。”
小张有些诧异的“啊”了一声,随后便有些同情的看向了后排的江月。
许洲口中一个月才去一次的山,是当地出了名的陡,很多专业的登山人员来看了之后都会倒吸一口凉气。
到了山脚的时候,许洲头也不回的说了句:“现在下山还来得及。”
江月听到了他的话,却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专心的把自己的鞋带系好,检查好自己的背包带之后,江月几步走到和许洲并肩的地方,看着许洲被树枝投下一片阴影的侧脸说道:“你忘了我是什么专业的了?比这都陡的我都爬过。”
说完这句话江月其实有点虚,读大学那会确实比这个陡的都爬过,可是研究生之后她的专业开始偏工程地质这一块了,这么天然的野外已经很少来过了。现在的体力不知道能不能到山腰,只是狠话既然已经放出去了,就得刚下去。
许洲看了一下江月露在外面纤细的胳膊,顿然有些后悔自己的激将法,把江月支开的方法无数种,他偏偏选了最不可能的一种,许洲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居心不良。
眼看着山越来越陡,许洲看到自己的余光中江月湿透的外套和红润的脸颊,终于出声。
“一路上没有人走过的痕迹,上面应该不会有人上去的,我们回吧。”
江月和小张听到许洲这么说,开心得差点原地起跳,爬山最耗费体力,也是减肥最有效的一种运动,江月现在觉得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返程的路走得很是艰难。
终于到了山脚,江月脚底的水泡已经破了,现在每走一步,露出皮肤的嫩肉都疼得要死。
小张发现了江月的不对劲,扬声问道:“小江专家你没事吧?”
江月腿没力,但是嘴还是能动的,“都说了别叫我专家,都把我叫老了。”
许洲走到江月的面前,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就你这身体素质,叫你专家都是抬举你了。上来,我背你。”
江月百分之一百的肯定,许洲些吐槽都是为了能够自然的说出最后那句“上来,我背你。”
江月本来还在冥思苦想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和许洲变得更亲密一些,他们现在的关系和陌生人真的没有区别,没想到许洲倒是先给了她一个台阶,只要能变得亲密,是身体上的亲密也好啊。
这么多年的隔阂以及当年分手的仓促的误会,好像都因为此时此刻心脏的物理距离靠近而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许洲的双手紧紧扣住江月的腿弯,感受着她柔和的呼吸从他脖颈间拂过。这样的温存就好像时间回到了从前。他低头就能看见江月交扣放在他胸前的双手,他不仅看到了她的双手,也看到了当初在狱中他胸前的那条数字0728。
这条数字之后,是他们在这个社会的差距甚至可以上升到人生不可逾越的鸿沟。
趴在许洲背上正荡着双腿的江月只觉得一阵的自由落体运动,自己就被人放到地上了。
那人径直往前走了,只留下一句随着风力而变得模糊不清的话。
“自己走,我背不动了。”
江月捏捏自己的脸,这些年明明瘦了啊,而他变壮了,趴在他的背上,能感受到喷张的肌肉。
怎么会背不动呢。
巡山结束后,江月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要怎么和许洲黏在一起了,被小张放在地质队门口之后,江月就拖着腿往家里走去。
她不想继续黏着许洲是因为她真的觉得许洲不一样了,她想也许是那几年的牢狱生活改变了他。
就这样,一下班江月就跟着许洲,江月特地把自己调休的日子改到了星期一和星期三。小张不解,这样上一天班休息一天多难受啊。
江月:“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样我就能在晚上和他上山了。”
小张机智的一笑:“我懂了江专家,这样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对吧。”小张比了一个点火的姿势。还顺便夸奖江月道:“不亏是高材生,就是考虑周到。”
江月没和许洲一起上山,她提前去了守山人住的木屋里,除了一张床,这木屋里什么也没有,江月有些犯难,这孤男寡女是意料之中,但同床共枕是不是激进了点?
这种时候,江月充分发挥自己的专业优势,在森林里就地取材,给自己在木屋里弄了张床,这样她就能守着许洲了。
把睡袋往干草上一扔,江月就蹲在门口等许洲。只是眼看着天一点点的黑下来,江月也没看到许洲的人影。
而且,为了让许洲可怜她,江月连干粮都没有准备,此时正是前胸贴后背。
晚上七点,正在一家家收水桶的小张在巷子里遇到了许洲。小张一把拉住许洲,一脸诧异的问道:“洲哥,你怎么在这里?你今天不是守山吗?”
许洲从兜里掏出一张通知条来,“今天晚上有暴雨,那一片可能会滑坡,所以今天不去了。”
小张石化了,滑坡?他哆嗦着嘴说道:“那怎么办,江专家还在上面等你呢。”
许洲只觉得脑子里像炸了一般,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进山的路上,就开始下雨了,许洲悬着一颗心,他没让小张跟着来,只是告诉小张,如果今天晚上十点之前他和江月没有下山,那么就让他去找搜救队的人来。
鞋子早就湿了,两条裤腿也沾满了泥土。接近木屋时,许洲开始喊江月的名字,看到完整的木屋,许洲松了一口气,可是屋里并没有人,雨越来越大,山里的能见度不足半米,许洲摸着一颗颗树干往前走。
他不知道江月不在木屋能去哪里。只能凭直觉在山里摸索着,他没法喊人,因为雨声盖过了一切声音,只能不停的用手电射向远处,希望江月能够看到。
许洲摸着树干的时候顺手摸到了一截布条,他有些惊喜的反复摸索着那根布条,确定那是新围上去的,于是顺着布条打结的方向追去。
那晚的天像是漏了一般,到达地面的水总是粗粗的一股,那天的雨水的目标好像不是渗透大地,而是穿透大地。
许洲找到江月的时候,江月已经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了,只是夜里山里的温度低,她被冻得目光呆滞,看到许洲的那一秒,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她呜咽着说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想教训她,为什么不看地质队的通知,上山时为什么不准备足够的物资,为什么要自作主张,可是这些问题在看到她的眼泪时都变得不重要了。
许洲把包里防水的外衣拿出来递给江月,“穿上,我带你下山。”
江月一边穿衣服一边哭,因为冷,她连袖子都套不进去。许洲看不下去,走过去替她把衣服穿好,替她拉好拉链的那一刻,一滴滚烫的眼泪正好滴在了他的手背上,许洲一愣,不由自主的移动自己的双手到她冰冷的脸上,手掌覆在她脸上的那一秒,许洲以为江月的脸也下雨了,他第一次知道女孩子那么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