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反应极快的接过别人的话茬,口吐妙语,常常把一车的人逗得发笑。沈树凉和江月坐在一排,因为江月向他提出自己想坐在靠过道的一边,所以他坐到了靠窗的位置,坐在这个位置,他可以不用和队员们寒暄,将头微微倾斜,他闭上眼睛,在江月的话音落下之后,他的嘴角会很配合的弯下。
当你开始刻意的忽视一些曾经完全占据你的大脑的人和事之后,你会发现时间过得很慢。
这个两个星期以来,许洲过得并不舒坦,相比于江月投身于科研工作,他的生活简直枯燥到他很难有寄托。他只能去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找零工做,什么体力活他都不拒绝,他甚至还去工地帮人背了两天砖。
可是,流再多的汗水都不能让他心里的烦乱得到丝毫的开解,他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也不知道当初电话里自己说出那句决绝的话时心底的苦痛是怎么回事,而在听到她说出那句露骨的话时,他心底的苦痛得到了缓解,可是随之而来的是更多乱入麻的情绪。
两个星期的时间里,他没有去学校送水,宿管阿姨给他打电话,“小许啊,你还来送水吗?你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来送水了。”
“阿姨,对不起,我前一久有事,我后天来送水。”
他想着对江月总这么避而不见也不是一回事,有些事还是要当面讲清楚的好。
他想着江月毕竟是读书人,晓之以理是不会错的,可是当他开始打腹稿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说的每一句甚至都不能说服自己。
因为她的喜欢,他好像对未来有了无数的期待,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规划很多的目标,他可以一步步的缩减两个人的之间的距离。
一边是想干脆的斩断两人之间还未明显的关系,另一边是想通过努力来改变现在的局面以及未来的不可能。
在这样的情绪之中挣扎的许洲第一次感受到了比生活的捉弄更加无可奈何的事。
这样的境遇不是许洲熟悉的,好像不是通过人为的努力就可以摆脱的,它不像一道有答案的难题,他可以顺藤摸瓜列出解题步骤,也不像没有钱的困境,他可以拼命的去赚钱。
许洲想到了他的高中班主任高老师,他高三的班主任也是他整个高中生涯的数学老师,在许洲选了理科之后成了许洲的班主任。
高老师对许洲犹如伯乐对千里马,是恩师,是一辈子都会心怀感激的人,一直到现在,高老师都会时不时给许洲打电话问问他的近况,高老师对于许洲,已经不仅仅是师生关系了,许洲更多的是把高老师看作是父亲般的存在。
许洲逢年过节都会买上一些礼物去探望高老师,但是今天,虽然不是什么节日,许洲依旧买上烟酒水果,敲响了高老师家的门。
☆、12
“许洲,高老师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清瘦的男孩从座位上站起来,朝数学组老师的办公室走去了。
男孩儿一离开,教室里的同学便开始窃窃私语。
“太惨了,听说他爸是当场死亡。”
“唉,我真觉得他好可怜,没了爸爸,妈妈也生死不明,手下还有个妹妹得他养着。”
砰的一声,许洲的同桌陈帆把书往桌上一摔。“都tm给我闭嘴。”
这已经不是大家第一次公开讨论许洲的家事了。学习生活过于枯燥,许洲家里发生的事就像平地一声惊雷,让这些还处在懵懂无知时期的少年津津乐道。
陈帆也不是第一次维护许洲了,他和许洲是高中三年的好兄弟,高二分到同一个班之后,他们就一直是同桌。
在学习上,俩人是竞争对手,相互切磋,共同进步。在生活上,陈帆会把自己青春的萌芽告诉许洲,许洲也会开导陈帆,来日方长。
陈帆吼了一声之后,教师回归平静。敢怒不敢言的同学们纷纷闭了嘴,陈帆的拳头可是不认人的主。
陈帆烦躁的从座位上起身,向教室外走去。他趴在数学组办公室外边的栏杆上,脚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地面。
上课铃响起,陈帆像是没听到一般,依旧趴在栏杆上。身子是懒洋洋的姿态,可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不轻松。他不知道高老师会和许洲说些什么。
身后传来那沉稳的脚步声,陈帆回头。“许洲。”
许洲眼眶有些红,看到陈帆守在门口,他轻轻的咧开嘴角,“怎么没回教室去上课?”
“我想等你。”陈帆的声音里一点儿也没有小心翼翼,有的全是真挚。“怎么样?高老师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走吧,回去上课了。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了,别耽误学习。”
陈帆走在许洲的身边,他没说话,许洲也没说话,只是鞋子踏着地砖上的声音都有些沉重。
许洲摸着自己的校服口袋,里面有一个信封,是高老师给他的钱。
“许洲,这钱你拿着,需要帮助就来找我。”
下午的课上完之后,许洲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回家了,他走之前,陈帆拉住他,“许洲,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许洲点头,朋友的关照让他动容。只是他自从家里出事之后,他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去回应被人好心的关照了。
许洲离开教室的背影挺拔,陈帆听到有同学说:“真爽,他可以不用上晚自习。我倒是宁愿过他那样的生活啊。”
陈帆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只有他知道许洲不上晚自习的时间里都在做什么。
在许洲的父母还没有出事之前,许家的日子就很拮据,许洲的妈妈在夜市买小吃,他的爸爸在工地给人开车,许洲的妹妹还在上初中。但日子虽然拮据,许洲的父母却从未因此红过脸,两人是这片繁华的都市里最普通的一对夫妻,勤勤恳恳,努力生活。
许家没有房子,一直辗转在各个房主的出租屋内,因为妹妹想要单独的房间,所以许爸爸和许妈妈决定离开他们现在的住处,去找一处有三个房间的房子。这样妹妹就能拥有自己单独的房子了。
收拾好行李之后,许爸爸和许妈妈用工地上的车载着一车行李和兄妹俩去了新家,把行李和兄妹俩放在新租房里,许爸爸和许妈妈折返回去托运大的家具。
妹妹许娆在房子里走了一圈,她并不喜欢这个新家,一点也不气派,但是比起之前那个她只能和哥哥隔着一道帘子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的房子,她对眼前的新家很满意。这样以后她可以和朋友们描述自己的房间了。
许洲在收拾行李,他看着妹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身影,嘴角不由得扬起了一抹宠溺的笑。
许娆指着一间阳光和通风都最好的房间说:“哥,我要这间。”
许洲点点头,“嗯,你喜欢就好,待会我带你去买点壁纸,把你的房间贴一贴。”
许娆跳到许洲的身后,搂住许洲的脖子,“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新房子一共有三个房间,许娆占了一个,父母用一个,许洲便只能在被当成客厅和餐厅的房间里拉上布帘,撑开自己的活动床。
做饭就在走廊上,厕所就在走廊的尽头,许洲带着妹妹出门买壁纸的时候,已经有人家在做饭了。
许娆挑了很多粉红色的少女心十足的壁纸,许洲从自己下个星期的生活费里匀出一部分钱来结账。
两人回到新家,就看到走廊上挤着很多人,有人看到许洲和许娆,就叫到:“回来了,那俩孩子回来了。”
许洲被人潮推挤进人群中心,就看到自家门口站在两个警-察。
“你就是许洲,许连胜的长子?”
许洲迷茫的点头,就听到警-察继续说道:“带上你妹妹和我们走吧。”
那一刻,许洲从那个警-察的眼里看出了怜悯和不忍心,他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许连胜的儿子来了。”
许洲原本还在困惑为什么警-察要把他带到医院来,直到他看到了那张白步下血肉模糊的爸爸以及手术室里昏迷不醒的妈妈时,他才幡然醒悟。
“你爸爸的车刹车失灵,车子从桥上掉了下去,你父亲当场死亡,你母亲现在还在进行手术。”
就像五雷轰顶,一个瞬间天塌地陷。
许洲再是长子,再怎么成熟,他也才是一个刚满十八的孩子,肩膀还太稚嫩,却不得立刻扛起家庭的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