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昆山往上海开,陆岸开得又快又稳,但是手上的青筋暴突,眼睛里也爬满了红血丝。他在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不去想任何事情,只卯足力气朝着她奔赴。
刚下了高速,陆桐打了过来,陆岸立即抬手,在触碰到接听键的前一刻悬住了,然后咬咬牙,换到靠边的车道,把车速放缓,才敢按下去。他喉咙喑哑:“喂?”
“救过来了!她爸爸打电话来了!救过来了!脱险了!”
几乎是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刹那,陆岸全身松懈下来,紧绷的脑神经陡然放松,脑子里都是白光,眼前一黑。
太好了……
万幸万幸,活下来了……
薛芒安啊,你真是个叛逆的丫头,我那么希望你平安幸福,你又是不听,非得我每天管着你才好吗?
怎么会胃出血呢,没有好好吃饭吗?喝酒了吗?
安安,害怕吗?疼吗?
晕倒的那瞬间,有想起过我吗?
……
“陆岸!陆岸!”
“啊——”
耳边传来尖利的嘶喊,是孙芊芊在叫他。
“儿子!醒醒!”
陆岸感到身体剧烈晃动,耳边纷乱嘈杂,有鸣笛声,有撞裂声,最响彻的是孙芊芊绝望的呼喊。
怎么了,妈。
陆岸想说话,但是说不出口,他的眼前一片漆黑,意识还没有完全苏醒。
妈,你知道吗,她活过来了。所以没有什么好慌乱的了。
“陆岸——”
孙芊芊扯着他的头死命地摇:“醒醒!”
“啊——”
陆岸一下子惊醒,眼前一片颠簸。他刚刚晕过去了,车还在开,冲破了围栏,所幸两侧都是绿化带。
撞倒了一丛丛灌木,眼看车又要拐上大路了,路上的车不停地按喇叭,乱成了一团。
他陡然回神,稳住方向盘,踩下了刹车。
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车在撞破栏杆冲了半个车身到马路上后及时被刹停了。
孙芊芊脱力,瘫软在椅背上,忍不住开始啜泣。她刚刚真的太害怕了,心脏都快停了。
陆岸也松了一口气,倒在靠背上。
孙芊芊越哭越大声。
陆岸解开安全带,俯身到副驾驶紧紧抱住了她:“妈,对不起……”
孙芊芊一边哭,一边打他:“她活了,你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吗?在她脱险前你不会让自己出事,她脱险后你就可以安心去死了吗?陆岸,你有没有为自己想想,有没有为我考虑考虑!”
这一年多来,孙芊芊压抑得太辛苦了。她从来不对陆岸说重话,但是险象环生后越想越觉得后怕。
陆岸这一年过得跟条狗一样,哪里有半点以前的意气风发,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离开了薛芒安,他连自己都丢了。
孙芊芊不会干涉他的感情,但是陆岸永远是她的儿子,她宁可他一辈子不要经历爱情,也不想看到他这副落魄失魂的样子,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这太残酷了。
她在陆岸怀里不停哭,听着陆岸铿锵有力的心跳声,才相信他们也活下来了。
路上的车停了不少,下来了几个车主来查看他们的情况:“怎么样?没事吧?怎么开车的?”
最后交警也来了,陆岸虽然是晕了过去,但是该进行的程序和赔偿还是要依法执行的。
到了上海,没有去医院,反而是进了警察局。
不过陆岸已经心安了。
后来陆军河知道消息,气得血压飙升,给陆岸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要死就自己一个人死,别连累你妈妈!”
陆岸低下头:“对不起,爸。”
陆军河消了会儿气,又开始心疼起儿子了:“现在还晕不晕了?”
“已经没事了,可能是当时神经高度紧张,一下子松了弦后就晕倒过去了。”
“你小子还是经历的事情太少,想当年你妈生你的时候也是大出血,我不也是处理得好好的?”
孙芊芊听到了,这才破涕为笑:“别听他的,他当时直接晕倒在手术室门口了,看来这个毛病是你们老陆家历代遗传的。”
这时陆桐打电话进来,说肖尧做完手术出来了,现在已经往中山医院赶了。
薛芒安在中山医院。
陆岸冷着声音:“他什么反应?”
陆桐愣了愣:“什么反应?就是换了衣服就立马走了呗,他出来时薛芒安已经救回来了。”
他妈的竟然还有心思换衣服。
陆岸浑身的血又朝脑袋涌,我那么宝贝的姑娘,送到你手里,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如果你照顾不好,那就还给我啊!
还给我!
还给我吧……
把我的姑娘还给我。
我不想祝福你们了。
你根本就不能让她开心。
处理完一切后天已经黑了,陆岸和孙芊芊找了家酒店就先歇下来了。陆军河连夜开车来了上海,看着路上被撞破的栏杆,看那倒了一大片的灌木丛,一阵阵心骇。到了酒店后,先冲进陆岸的房间里给他揍了一顿。
然后紧紧抱住他:“儿子,爸爸也年轻过,也有爱的人。不过在你去爱别人之前,你还要爱自己,爱自己的家人。爱不是一腔孤勇,而是深思熟虑,这就是一个男孩和男人的区别。”
陆岸说:“我考虑了一年多,以前我总以为我对她的喜欢只是比对别人的多一些而已。后来我才慢慢认识到,那已经不是喜欢了,是我从来没有过的情愫。这种感情于我而言是陌生的,我不懂,经历了这次我才知道,那是爱。”
他不是最喜欢薛芒安。
他爱薛芒安。
直到今天,陆岸才明白。
陆军河叹气:“那就去把人追回来吧。”
“等我考完复试,我要拿最漂亮的成绩送给她。我要证明,我比姓肖的更适合她,更配得上她。”
提起肖尧陆岸心里就有气,他问陆军河:“你以前有情敌没有?”
“那当然了,追你妈的人能从这里排队到我们家门口,全被我打趴下了。”
陆岸笑笑:“是吧?”
能打败他的从来都不是肖尧,而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的迟钝和踟蹰才让他失去了薛芒安。
哪怕薛芒安还是不见他,他也要继续去追求她。因为他不能失去她,他要找回自己的勇敢,也要找回她。
薛芒安的具体床位陆岸还是不晓得,肖尧不肯告诉陆桐,陆岸买了一束花,装成来探病的样子,去住院部跟护士打听。一开始护士不愿意透露,说是保护病人的隐私。但是架不住陆岸软磨硬泡,看他的样子也不像坏人,就告诉他了。
陆岸站在病房前,透过门上的窗子朝里看,薛芒安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她面色还是很白,嘴唇没有一点血色,面容瘦削,整个人都很憔悴。陆岸心口翕动,酸得不像话。
薛林薛芙安和任芝华都在。
肖尧人呢?女朋友都这样了,他还有心情去上班?
所以陆岸讨厌他,因为他的冷漠跟薛芒安不一样,薛芒安面冷心温,嘴巴硬但是心里软。肖尧就更像是一个感情稀薄的机器,里头外头都是凉冰冰的。
他当初真的是被猪油蒙心了才会觉得薛芒安跟他在一起会开心。
陆岸在门口站着,痴痴望着薛芒安。虽然已经下了决心去追回她,但是真正要走到她面前陆岸还是有些忌惮。
她会生气吗?
会不会刺激到她?
她身体还很虚弱呢,不能再有情绪波动了。
那个给他指路的护士来了:“怎么在门口站着,你到底认不认识她啊?”
陆岸落下睫毛,花也垂下了:“认识,她是我的……前女友。”
“我就说嘛,昨天我见过她男朋友,听说是个医生来着。”护士叹口气,“你都分手了,还惦记着人家呢?”
“他对她好不好?”陆岸突然问。
“什么?”护士不明所以。
“她男朋友,那个医生,对她好不好?”
护士迟疑了一下:“这,我怎么知道。我昨天看着,就…还算挺客气的吧,两个人挺和气的。”
“客气?”陆岸冷哼,“他们在一起一年多了,还客气?”
薛芒安,这就是你要的相敬如宾吗?
护士摆摆手:“你这么问我我也不晓得的呀,你进去吗?不进就让我进去。”
陆岸说:“不要说我在外头,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