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你再说一遍。”她想好好回答,可是因为害怕真的不知道他说了什么问题。
“跟我在一起让你觉得丢脸吗?”
杨柳深深吸了一口气,牙齿都在打颤,她想编个谎话偏偏脑子无法运转,只有心里早已存在的答案往外冒:“不是丢脸,是害怕。”
陶登没有说话。手上的力道也没有减弱分毫。
“你觉得我喜欢你吗?”杨柳说。
“你怕我什么?”陶登放开她,退后了一步,盯着她看。寒风在肆虐,两人就在这寒风中面对面站着。来往路人急忙赶路,连看一眼也舍不得分时间给他们。他又问了一遍,“你怕我什么?”
她沉默不语。陶登点着头,转身向学校的方向走。“怕我?我有什么好怕的?该让你怕的那些事都是我替你挡下来的,你知道吗?把别人不当回事,你知道吗?怕我?那你就怕着吧!”
他独自前行,她跟在后面。他们走得很慢很慢,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他了,杨柳才觉得自己的人生如此孤独。亲人不亲,朋友不多,陶登是独特的存在。明明一个在银河这边,一个在银河那边,几百年都不可能有交集,他偏偏常常来纠缠着她。在她的世界里留下一些好东西,也有不好的,然后,留她慢慢地一个人消化。她从来不期盼着他能够理解,一直都坚信他只是过客。就算说着信誓旦旦的承诺,她也知道那只是演给他人的戏。就像他自己说的,有需要时是情人,不需要时是亲人。她不能依赖任何一个人,并且错认为这种依赖是爱。本来已经足够脆弱,还要砍断自己的脊梁吗?
☆、第十九章
漫漫长夜,杨柳看见窗外的雪在飘,黄色的灯光,白色的雪,仿佛仗剑天涯的大侠和冰清玉洁的圣女,缠缠绵绵,磨难不绝,幸福却也不减。她抱着电脑,听见水龙头在滴水,有些说不清楚的声音一会在这里响起,一会儿在那里,捉迷藏似的,令寂静的夜显得阴森恐怖。
放在台阶上的手机突然震动,陷入沉思的杨柳吓了一跳,拿来一看,陶登那张脸仿佛就到了眼前。她没接,在零点时分,不接电话也是正常的。过了一会儿,对方自动挂断,她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陶登又一次打来电话。她没接。如此反复几次,她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恐怕误人性命,终于滑到接听键。
电话里传来一阵细碎的嘈杂声音,有些模糊,她开始担心是真的出了什么事,短短的几秒钟已经想到好几种陶登在这个时间,在两人不欢而散的情况下打电话的理由。他可能出了车祸,奄奄一息,路上空无一人,求救不得,快要死去;他可能在家里酒精中毒,神志不清;他可能被人暗算,打了一顿扔进阴沟里,拼尽最后一丝力量求救,根本不知道打给了她……
“陶登?”杨柳在电话里喊,甚至收拾东西,准备好只要他一开口就过去救他。
一个玻璃杯摔碎了——没有杂音,他应该是在家里,还有其他情况吗?
呜呜咽咽的啼哭声——不是婴儿,不是孩子,不是老人,像是恶作剧,故意装出来的声音。
“陶登,你怎么了?”杨柳说。
楼道里声音更加刺耳,她感到一股冷意。有脚步声,“扑嗒扑嗒”,到了某一处就消失了。风吹过玻璃的声音,在背后“扑楞楞”的响。
电话里依旧没有陶登的声音。
下一秒,她的脑神经还处于紧张之中,一种可怕的声音传入耳膜,顿时像一盆冷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像一头狮子将她一口吞入。眼前的光变的暗淡,变的遥远,她感觉到身体里像是注入了一块墓碑。
对方静静地挂断电话,没有任何表示。那种贞子在面前爬出来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散的时候,杨柳又把电话给陶登打回去,他不接。一连十几个,他不接。
陶登一边看着恐怖片,一边看着旁边的手机,捂着嘴巴直笑。
他群发了一条短信,躺在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哼起了歌。
杨柳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对方以为她这里是求助热线,口音十分奇怪。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她说。
“我嗦的普通话,嫩怎么听不懂?鹅四天津赖的,同里约花子十八里壳……可怎么办?还不肉死壳啦……你帮帮我,如果等不得明天,我就跳过去了……”
杨柳静静的听着,偶尔热心的回答一句。她虽听不懂,也搞明白如果她挂了电话,说不定又是一条人命了。于是,她靠墙坐着,手机没电了就边充电边听那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一直到了天明。
这等小事,在徐念之闹自杀之前,她还会给他说一说,现在是什么也不会说了。徐念之也不愿意去问她在想什么,为什么熬夜有了黑眼圈,只管像个保姆似的,陪她上课,替她开路,给她夹菜盛饭,送化妆品。她觉得别扭,徐念之一点儿表现都没有,十分自然。路遇同学,他还开开心心的介绍:这是我女朋友,杨柳。
就这么下去吧,事情总有转机的那么一刻。她这么想。
没想到转机这么快就来了。她应该想到,陶登气呼呼地说完那些话之后,有什么就开始渐渐地逼近她了。只有她一个,而不是她和徐念之。
刚刚两人走在路上,是上课的时间,行人稀少。杨柳和徐念之始终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假装和谐的相处。刚开始,有一个高大的男生走在她的左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了两步,又有一个同样高大的男生走到她的右边,将徐念之挤到后面去。杨柳有点慌,刚刚察觉到这两人的时候,她不敢抬头,因为就像乞讨者仰望他的英雄,会令人更加自相惭愧。再走两三步,仍旧有一个人赶上来,不缓不慢跟在后面。短短十多步的距离,加入包围圈的男生共有六人,将杨柳困在里面,将徐念之隔在外面。
毫不意外,他与她拉开距离,站在旁观者的位置上欣赏这一幕。
杨柳匆匆抬眼看了一下,认出其中一个人是左城。她寻找着突破口,但是这些手长脚长的人更加机敏,逗猴似的,给了一个机会,羊刚瞅准裂缝,那一处就被堵上了,换来无情的嘲笑。
“你们做什么?”杨柳停下来,心里闷闷的,说出来的话都是毫无底气的。旁人一看便知她有多么紧张,多么害怕。
“啊?对不起对不起……”左城让开一条道,“对不起,你太矮了没看见。还以为你利用我们在和你男朋友捉迷藏呢!”
其他人都笑,三三两两离开,去往不同的方向。
“你认识他们?”徐念之赶过来,心平气和地说。
“我才不想认识他们。”杨柳把羽绒服上的帽子扣在头上,两条抽绳拉紧,看着蓝天白云,总算平静了一点。
“小心!”徐念之喊。
杨柳转过头,一只手猛然盖住了眼睛,根本来不及躲过。迎面而来的力道有点大,虽然不至于摔倒,但是害的她差点扭了脖子。刚刚那是谁?杨柳不用回头便知道,陶登正大声欢呼着他的胜利。
“你说,我该怎么报复他?”话是这么说着,不过是为了在徐念之面前挽回面子。她一直都是逆来顺受,能忍则忍,说句报复只是为了让别人不觉得她懦弱可欺。
“扎了他的轮胎?”陶登正骑着自行车渐渐远去,双手脱把,耀武扬威。徐念之望着,开玩笑似的这么回答。
“我想拿一把弓箭,射穿他的心脏。”杨柳做出射箭的姿势,并配上了音效。
“丘比特之箭?”
杨柳不再接话。她这么辛苦的演出,想让两人之间的气氛融洽一点儿,可是这人不识好歹,非要狗咬吕洞宾。现在仔细想想,心由相生,刚开始就对徐念之的帅气没有好感,若非这就是她那时画他不好的原因?
这时候,杨柳还没有想到这是陶登对她进行报复的预告。小时候两人没闹过矛盾,后来长大了,不知不觉中就开始冷战。她以为两人的关系是由她来掌控的,还像小时候一样,陶登对大他三个月的邻家姐姐言听计从,就连生气了也得配合着该离开时离开,该哄时热情追捧。
“你到了。”徐念之停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下,执意不肯再上楼。“看你黑眼圈挺重的,这块手表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