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终于静下来后,二人点的云吞面也刚好上来,苏家怡若无其事地接过碗,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又想起今天蒋太太说的那些话,想起来倒是有些讽刺。
世人对对各个体的定性,也决定了对他身边的人的定义,就像精雕细琢后的和田玉应该存放在红木架子上,而随地可见的鹅卵石就应该被丢弃在砂石沟壑中。
苏家怡心里却在想,每一块和田玉有它的价值,每一块鹅卵石也是一道风景。
众人对世间万物妄下定义纵是常态,而每个个体的想法总归于各自心态。
就在这时,顾临初忽然温和地说:“家怡,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重新去读读书,起码考个文凭什么的。”
苏家怡将手中刚拿出正要递给顾临初的纸巾重新放回到布包里,面无表情地从桌上筷子筒里取出一双筷子,故作轻松地反问:“学历真的这么重要?”
顾临初看出苏家怡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也不再强求,他从隔壁桌上拿过一瓶大红浙醋放到苏家怡面前,笑着说:“我就随口问问,来,知道你喜欢点醋。”
苏家怡也还给了顾临初一个微笑,可是她心里却笑不起来。
夏日初凉
六月天,娃娃脸。
前段时间不间断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暴雨让沛城多处淹水,因为湿气重,雨天路滑事故多,顾临初在医院也忙了好一阵子。直到今天天气终于彻底放晴,顾临初被林南珈催了几次,自己思考了许久,有些该做的事情,趁天气好还是要去面对的。
顾临初坐在一间明亮宽敞的办公室里,一个三十来岁优雅端庄的女人背对着落地大玻璃坐在桌子后面,顾临初面对着她坐在桌前。
顾临初低着头,脸上永远带着的笑容在这里消失殆尽,只剩下疲惫和沉寂。他手里转着从桌上随手拿起的钢笔,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他的侧脸上,轮廓分明,眉目清砺,眉间微蹙,此时此刻这张没了以往笑意的脸上竟带着丝丝严峻。
“你好一段时间没上来了。”女人的声音沉着冷静,却不是温和细腻,让人听上去有着很理性却不失成熟女人柔情的舒服。
“嗯,”顾临初从鼻子发出一丝声音后,又说,“最近比较忙。”
“哦?在忙些什么?”
顾临初忽然抬起头,目光中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凌厉,只剩下挣扎和茫然,他看着女人身后的沛城,江两岸高楼林立,他还记得小时候坐在搬家车上过江时,还没有如今这么繁荣。
只是过了十个年间,这座城市竟发展的如此迅速,好像从未留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缓缓才说:“帮着杜医生做了三台大手术,都很成功,杜医生说我进步的很快,让我好好努力……”
女人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点点头,说:“那不错啊,说明一切都会慢慢上轨道的。还有呢?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想跟我分享分享的?”
顾临初沉默了很久,女人也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许久后顾临初目光黯淡地看着女人,声音有些沙哑,说:“陈医生,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女人点点头:“你说。”
“怎样才算对一个人好?”
林南珈和赵敏坐在仪衡南边一个校内小湖边上,二人手里都捧着一杯温热的港式奶茶。
赵敏自从搬出来和张潮住一起后,竟打起了要开茶餐厅的主意,最近正在研究如何泡好一杯正宗的港式奶茶。
她们此时手上拿着的,就是赵敏第七次的正式出品,前面的六次全部被林南珈否决了。
可是今天林南珈并没有这个兴致来品尝这个试验品,赵敏看出林南珈的心事重重也不问,慢慢喝着手里的奶茶,边等着林南珈开口。
很快,林南珈终于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后转过身对着赵敏说:“陈医生说,顾临初莫名其妙比之前严重了。”
赵敏放低了杯子,点点头,示意林南珈继续。
“陈医生说,顾临初之前一段时间是好了许多了,可是这一次去她觉得顾临初他好像思虑更重了,她问了我一句顾临初小时候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说到这里林南珈停顿了一下后,才继续说,“我想了想没有啊,然后陈医生就没再说什么,但是最后跟我说,顾临初现在一定要按时吃药,而且让我多一点在他身边看着他……”
赵敏这时候才稍稍皱眉。
“你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吧……”林南珈眼神里略略黯淡,赵敏点点头,林南珈又说,“顾临初尽管让我知道这件事也有听我讲去复查,可是你知道的,他哪里会告诉我他的真实情况。”
“因为他知道只有你了解他,他在你面前不是不愿说,是觉得不必要说。”赵敏平静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林南珈有些焦急,“可是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不会知道的啊……”
赵敏抓住林南珈的手,她意外林南珈的手握着温热的杯子居然也是透凉透凉的:“南珈,你已经尽力的了,你自己要好好的,他才能好好的。”
林南珈这时候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又说:“赵敏姐,我有时候在想,其实是不是不遇上纯离对顾临初会更好,毕竟如果没有遇上她,顾临初的生活里还有一丝盼望和希望,而现在遇上了,反而失去了向前走的目标。”
赵敏用力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既然都遇上了,我们只能尽我们所能给他们最好的。”
苏家怡尽管表面上是个拎得起放得下的人,可是有时候一个人走在路上时,总会不由自主地在思考一些事情。
那天下午心事重重走在路上的苏家怡因为走路不带眼被一辆疾驰的单车险些撞到,单车没碰到她身上,自己先摔倒在地,车主比她受到了更大的惊吓。
“姑奶奶!你走路带带眼好不好,你这不是害你自己是在害我啊!”说完逃离似的离开了现场。
苏家怡被路过的好心人扶到旁边的一棵大榕树下的石矶坐下,她才慢慢掀起裤腿发现膝盖被撞的乌青一片。
她本来打算坐一会儿等疼痛感减轻些她再慢慢走回家,可是没想到这一坐,她忽然有个很奇怪的念头:如果现在遇到这状况的人是林南珈,她会怎么做。
她最近有时候会想,如果现在可以回到过去,自己会在高中时做出如何的选择。
苏家怡擅长发呆,坐在石矶上看着人来人往,毫无概念背后的太阳从西斜到落下,两旁路灯早已亮起,尽管听着家家户户陆续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炒菜时“呲呲噌噌”锅铲和锅的摩擦声,母亲吆喝着家人“出来吃饭”的喊叫声,她依然沉醉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在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畅想着另一个“别的抉择”的故事。
直到一个朝自己小跑着的身影靠近,然后喘着气在自己面前停下,她抬头,阴暗中还能看到顾临初额上的汗珠和脸上的担忧。
“你手机怎么关机了啊?”
苏家怡才回过神,从包里翻出手机,确实是关机了,她扁扁嘴,说:“哦,可能刚刚手机摔了一下,自己关机了。”
顾临初半蹲在苏家怡面前看着她,还没喘过气来就接着说:“我打你电话没接,打你家电话你奶奶说你没回家,我去幼儿园看看今天又关门,我上正龙阿孝说你也没上去过……”
“那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平时都能走哪些路,来来去去都是这么些,我就每条路走一遍想着会碰到你的吧。”
“要是碰不到呢?”
“报警。”
苏家怡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顾临初有过这样焦急的样子,在顾临初忽然出现的那一刻她是意外的。
她将手放到顾临初背上轻轻顺着,顾临初一直低着头喘着气,一会儿平静下来后才抬头,看着苏家怡正安安静静地平和地看着他,他才松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般笑了,说:“还好找到了。”
苏家怡也笑笑:“我下午摔了一跤,想歇会儿再走,没想到天黑了。”
顾临初检查了一下苏家怡的膝盖,轻轻摇摇头,说:“走,我背你。”
“你背我?你以为我还是当年的小孩子啊?”苏家怡冲口而出。
“当年背那个孩子的也只是个小孩。”顾临初边说边转过身背对着苏家怡蹲下,“快上来,天都黑了,你这脚最好不要动,我带你回医院检查一下。”